我对少年说:“我有办法了,快跟我来。”领着他一路跑到水边,却瞧见船已顺流而下,如风中云雀一般,颇有点要千里江陵一日还的意思。
我不禁急道:“完了,这下我可追不上了,咱们快点往下个码头赶,兴许天亮后还能赶得上。”
话音未落,那少年已俯身蹲在我面前,示意我上背。我问他:“你能追上吗?”
少年自信地点头。我将信将疑,趴在少年背上,甫一沾他身,他便决起而飞,上负青云,下御长风,如凤凰于飞,如战马嘶腾。
我被他背负在空中,陡生豪气,仿佛我乃是驾着战车,驰骋于疆场之上的一代战神,扶辕执殳,浴血奋战,风声萧萧是旌旟挥扬,江水滔滔是车轮乍惊,千万人意欲挡我,千万人反不敌我。
“列风在此,谁敢造次!”
当我冲口而出喊出这句话时,少年引吭向天,喉头滑动,兴奋地“嗬”了一声,更加奋勇地向前飞去。
我却忽然茫然起来。刚才为什么我会冲口而出这一句话?就好像我为什么会一次次地梦到黑袍公子,为什么会出现这个不能说话的少年?我忽然感觉这背后似乎有根线在牵连着一切,然而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线,是谁在牵着这根线。而当我再细想时,我又忽然发现,我完全记不得黑袍公子的样貌,我能记得梦里的桃园,淘浪岩,甚至路过的那个仙女的长相,却独独记不得黑袍公子的长相。每当我想起他的模样时,他的脸却像蒙上了一层白雾般朦胧。而同时,我也记不得我刚才喊的究竟是什么了,是谁“在此,谁敢造次”?记不得,完全记不得了。
我感到恐惧,好像瀛洲那回被浓雾包围一样,透不过气来。不过此时围着我的不是浓雾,而是无边无尽的夜色,这夜色仿佛掩埋了无数无法言说的秘密,让人慌张而无助。
仿佛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思索间,少年已经驮着我稳稳当当停在了甲板上。
甲板边凭栏立着一人,正举头望月,白袂飘飘,乃是宁子音。我不欲打扰,痴痴看了半晌,默默回身,领着少年进了舱中。
宁子音丝毫未察觉,仍然凭栏而立,向北望着,双目含情亦含愁,似怨又似慕。他呆呆望了许久,长吁一声,自腰间解下一面小巧铜镜,握在手中,细细摩挲,镜上便显映出他清朗面容,面如皓月,目似清波,仙姿朗朗,风骨自成。
他却又是一声长嗟。
忽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回过头去,却是一个陌生少年,目如鹰隼,正拿眼冷冷觑着他。见他回头,又面无表情转回身去,自走进了舱中。
“好熟悉的眼神,莫非是故人?”
手抚上铜镜,须臾,镜上映出茫茫一片云海,中有金凤于飞。
宁子音暗暗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