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不动声色,悄悄地道:“听听他们说了什么?”
公孙止凝神听了一会儿,摇头道:“听不清,但是我好像隐约听见郭开两个字。”
张良听了,顿时一惊。
却道张良为何如此,原来这郭开,乃是赵王迁的宠臣,历任赵偃赵迁两代君主的相国,别的本事没有,但溜须拍马陷构忠良的事可谓十分精通。赵孝成王(赵偃的老子)时,他被廉颇骂了几句,从此就恨上了廉颇。赵偃登基之后,他就一直想找廉颇的麻烦。有一次,廉颇奉命攻打魏国,攻占了魏国的繁阳,正想乘胜追击,夺取更多的土地,郭开怕廉颇立功,就馋陷廉颇,对赵偃说廉颇拥兵自重,可能会谋反,赵偃就罢免了廉颇的兵权,派乐乘去接替廉颇。
廉颇性子本来就傲,当初跟蔺相如都是直来直去的,现在你新王上任,不赏也就算了,还来夺我的兵权,当时就不乐意了,指挥军队列阵对着乐乘,把乐乘给逼了回去。可是逼回去后,自己也没办法了呀,总不能真的造反吧。于是就跑去了魏国,老子不管你们,爱怎么斗怎么斗。
后来赵偃病死了,赵迁上任,感觉赵国没什么大将,就想派人去找廉颇回来,这时郭开又行动了,他对赵迁说廉颇太老了,骑马都难,更别说打仗了。赵迁半信半疑,就派人去探望廉颇,郭开又贿赂这个去探望的人,让他说廉颇直不起来之类的话。这人也是个见钱眼开的,跑去逛了一圈大梁,见了廉颇,廉颇为了表示自己还没老,就吃了三大碗饭,亲自上马演武,但这人回去给赵迁说,廉颇饭量还可以,就是总上茅厕,一炷香的时间上了三次。于是赵迁就不启用廉颇。
后来楚国派人来请廉颇,廉颇心灰意冷,就去楚国了,如此一代名将,竟落了郁郁终身的下场,都是拜这个郭开所赐。
张良思及至此,对公孙止问道:“你确定他们真是秦国的人。”
此时公孙止又听了一会儿,点头道:“应该没错,他们就是秦国派来的奸细,我听见他们说到赵迁了。”
张良想了想道:“我们且不要声张,待他们吃过饭后跟着他们,看他们要做什么。”
公孙止点点头,没有说话。
此时菜已经上来了,张良思索着秦国奸细的事,并没有多大心思吃饭,公孙止倒是没想那么多,反正跟踪人也得先吃饭不是?正拿起筷子想要大快朵颐,就听见客栈老板在柜台后尖锐的骂声:“哎呀你个小叫花子,饥荒年间,谁有闲饭给你吃呀?别堵在我门口影响我做生意,快滚快滚!”
张良望着门口看去,只见一个身材瘦弱力气衰竭的小叫花子,约莫十五六岁,左手拿个半个破碗,右手拄着一个细细的竹竿,嘴里微弱地喃喃道:“行行好吧,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那客栈老板正要出手去赶,被张良拦住了,张良拿了两个大馒头走过来,递给那叫花,那叫花连忙接过,埋下头三下五除二吞了,给咽得不轻,张良见了,又向店小二要了一碗清水递给他。客栈老板本想说什么的,看那叫花实在可怜,又碍于张良面子,所以什么都没说,返身回了柜台,噼里啪啦的算账。
那叫花吞了一个馒头,顿觉腹中好了许多,抬起头来,想要谢谢张良。看了张良面容,不禁一呆,惊异道:“张子房?”
张良一听他居然认得自己,连忙细细打量他的面容,见他脸骨瘦小,喉咙平滑,原来是个女儿身,但仔细回忆自己所知的人,却并不认得,于是问道:“你是何人,怎么会认得我?”
那叫花一听,果是张良,喜道:“果真是你,我是郑晓月呀!你不认得我,我可是认得你。”
张良听了“郑晓月”三个字,忽然想起,自己的好友姬如玉的未婚妻,也就是司徒郑允的女儿,正是叫做郑晓月,以前在韩国时常听姬如玉说到她,却没有见过,不知她是怎么认得自己的,连忙问道:“你可是司徒郑允之女?”
郑晓月听张良提到父亲,不禁一阵哀伤,点了点头,就流出泪来,想来这几个月的孤单漂泊,令她吃了不少的苦。
张良连忙把她请到案几旁坐了,招呼她吃东西。郑晓月饿坏了,也不客气,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张良见状,又多叫了两个菜。其他客人看了,知道这是他乡遇见故知了,也不诧异,仍是各自吃饭。不一会儿,西北角那桌秦国奸细吃完了,掏出银子付了钱,往客栈后院走去,想来行李马匹,俱都放在后院了。
张良给公孙止使了一个眼色,公孙止便停下碗筷,跟着出去了。郑晓月倒没注意到公孙止,只顾自己一个劲的塞东西,张良没她那么饿,拣了点小菜陪着吃了。
吃完了饭,张良结了账,和郑晓月一齐出了客栈,张良见郑晓月那模样,本想把她带去自己住宿的客栈洗漱的,但想到自己一个男子,带了女子进客栈,恐怕对人家的声誉有影响,于是便带郑晓月去找徐夫人,暂且在徐夫人那里安置。
到了徐夫人的兵器店,徐夫人却不在,只有徐亦筝在家,张良把郑晓月的情况简略说了,博得徐亦筝一阵同情,连忙烧水找衣服,带郑晓月去沐浴。
张良在这后院,想到只有两个女眷,不免有些不方便,于是便出了院子,到前边铁匠铺去看匠师打铁,眼里看着打铁,心里却在思索着那些秦国奸细的事,也不知公孙止打听得怎么样了。想来几个秦国奸细入城,不大可能在城防上动手脚,那便只有在朝堂上做手脚了,毕竟离间计可是秦国的老伎俩了。
张良又想到了郭开,如果秦人要在朝堂上做手脚,那十有八九都会去贿赂郭开,因为郭开此人贪财无度,又是赵迁身边的宠臣,若是他在赵迁耳边进谗言的话,只怕赵国真就不妙了。思及楚南公笃定自信的预言,心里掀起轩然大波:莫非李牧之死,就应在郭开身上?
张良怔怔地盯着铁匠铺想事,连旁边有人来了也没注意到,只感觉肩膀被谁拍了一下,接着一老者的声音传来:“子房,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莫非你对铸造有兴趣?”
张良转身一看,原来是徐夫人,于是拱手道:“徐前辈,张良想着事情,竟没有发现前辈到来,还请前辈恕罪。”
徐夫人笑道:“子房客气了,屋里请吧。”张良也不客气,随徐夫人到内院正厅坐了。
徐夫人和张良坐了,笑道:“方才我看子房这么专心的注视打铁,还以为你想要学铸造之术呢,想着你若要学,我还可以收你做内室弟子,原来是在想事情,不知你想些什么?”
张良回答道:“方才和公孙兄在客栈吃饭,遇到了一队秦国奸细,只怕来者不善,公孙兄已去跟踪他们了,以我猜测,他们会去找郭开。”
徐夫人听了,也是一惊,沉思片刻,缓缓道:“郭开此人,阴险卑鄙,贪财如命,却又最得赵王宠信,若是让秦国奸细找上他,只怕此次赵国,就要亡在他的手里。”
张良点点头,正要再说什么,徐亦筝的声音却传了进来:“爹,你回来啦?”
张良回头看时,徐亦筝已进门来了,后面跟着已梳洗完的郑晓月,缓缓走进门来,张良看到郑晓月时,顿时吃了一惊。
原来这郑晓月梳洗完毕,竟然完全变了一个样,只见她月白素衣,芊芊玉步,长发及腰,瓜子脸上,一双眼睛大而灵动,脸蛋白里透着莹润,腮凝信荔,肌肤似雪,纤腰瘦细,仿佛一只手就能握下,给人一种柔弱的感觉,真比传说中的西施还要瘦弱三分,偏又美丽无比。
张良看得怔了一下,想起这是自己好友的未婚妻,不免觉得唐突非礼,于是道:“郑姑娘你梳洗完啦,这位是徐夫人前辈,快来见礼。”
郑晓月对徐夫人福了一个礼,道:“晓月见过徐夫人前辈。”徐夫人笑道:“你不必多礼,叫我徐伯伯就好,快请坐吧。”
郑晓月又是福了一个礼,道:“谢谢徐伯伯。”这才在张良对面坐了。
徐亦筝拉了徐夫人的手,撒娇道:“爹,晓月妹妹很可怜呢,她从新郑逃出来,孤苦无依,衣食不饱,这次若不是遇见张大哥,只怕就要丧命在邯郸城了。我想把晓月妹妹留在我们家住,你看怎么样?”
徐夫人宠溺地笑道:“好、好、好,你做主便是。”徐亦筝听了,高兴不已,连忙过去拉了郑晓月的手,道:“晓月妹妹,我爹同意了,你就住我们家吧。”郑晓月看了张良一眼,露出犹豫之色,但还是对徐夫人道:“如此,晓月谢谢徐伯伯了。”
当下徐夫人就问起晓月流亡的具体情形,晓月含着泪一一说了。原来秦军攻韩,司徒郑允知道韩国将要不保,誓要和韩国共存亡,死守新郑,三个儿子也一并留了下来,只有小女儿郑晓月,郑允不忍看着她年纪轻轻就赴死,于是派了一个家仆,护送郑晓月出逃燕国,到燕国去寻一个亲戚。哪知两人并不识路,一路向北却到了邯郸,银两也花的差不多了,那家仆贪心一起,卷了银两跑了,留下郑晓月独自一人,又没有生计,只得沦落到乞讨过活了。
张良和徐夫人听了,不禁也是一阵同情。郑晓月把自己的经历说完,站了起来,对张良道:“张大哥今日救命大恩,晓月无以为报,请受晓月一拜。”说着,便郑重地对张良拜了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