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止惊讶徐夫人这一刀的手法,看似随意,却恰到好处,把那两片竹简薄薄地削去一层,留在手里的和没削过时一样,那削落的一层,本还是连薄薄的两片,一落到地,便成粉末了,这徐夫人的手法,果真高绝。
张良没看见竹简上的内容,也无心去看,观徐夫人面色,定会有话要说,所以也不发问,只等徐夫人自己开口。果然,徐夫人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道:“楚南公说,要我带着玲珑心到燕国去,日后自有人用千金之财来买它,到时将玲珑心卖予那人就行了。”
张良叹道:“楚南公前辈行事,当真神鬼莫测,不可捉摸。”又接着迟疑道:“只是这玲珑心乃是徐前辈的心爱之物。。”
张良还没说完,徐夫人打断道:“子房此言差矣,这玲珑心本就是楚南公的,当年他送给我收藏,就说过日后有一事相托,我是答应了的,大丈夫言必信行必果,别说千金卖掉,纵使一分不取送人,我也不会舍不得出手,忘记自己的诺言的。”
张良听了,顿时肃然起敬,对徐夫人的好感又多了三分。
徐夫人又道:“赵国战乱将起,的确不宜久居,我想尽快把家当收拾了,带着小筝离开去燕国。对了,子房,楚南公要你设法保住武安君的后人,这事你要上点心。”
张良道:“徐前辈请放心,子房自会尽心的,义之所在,不容辞也。”
徐夫人点点头道:“嗯,后生可畏!”
张良正要谦虚,徐亦筝端了饭菜进来,边走边道:“爹,张公子,准备吃饭了。”说着便把饭菜放在案几上,显然又是自动过滤了公孙止..
公孙止早饿的不行,闻着那饭菜香喷喷的气味,不觉垂涎三尺。北方人主面食,是以这饭菜,不过是几个馒头加两碟小菜而已,但公孙止和张良一路行来,多余的口粮早分给了饥饿的难民,两人行到邯郸这一天,还只早上吃了两口干粮,便再也没有进过食,这时美食当前,两人的肚子不禁咕咕直叫了。
徐夫人看张良和公孙止似乎饿的不轻,连忙招呼两人坐了吃饭,张良和公孙止东西方坐了,徐夫人坐上首北方,徐亦筝坐下首南方。各就各位后,徐夫人道:“今年赵国饥荒,所以饭菜比较粗简,怠慢二位了。”张良和公孙止哪里会嫌怠慢,连忙欠身道:“前辈客气了,如今赵国不知有多少百姓连一日三餐都无以为继,我们能有此饭菜吃,已经是莫大的恩幸了,哪里还能嫌它粗简呢?”
徐亦筝听了张良这番话,赞道:“张公子侠义心肠,小筝佩服,敬张公子一杯。”说着,给自己和张良各倒了一杯茶,以茶代酒一口喝了。
张良看她以茶代酒,还说的郑重其事,不觉有趣,微笑道:“小筝,你也别公子公子的叫我了,叫我张大哥就好了。”说完,也把茶水喝了。
公孙止急了,拿起筷子道:“别说了,先吃菜吧,吃菜吧!”(注①)
徐夫人笑道:“对、对,吃菜吧,不然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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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毕,徐夫人要留张良和公孙止在这里歇息,但张良心里惦记着李牧的事,不敢耽搁,遂辞了徐夫人的好意,和公孙止出门牵马直往城墙去寻敖骁嗣了。这便惹得徐亦筝不乐意了,好不容易有客人来,帅帅的人,脾气还挺温和,可是吃了一顿饭就跑了,自己还没看够呢!只得磨磨蹭蹭地去洗碗,弄得乒乒乓乓震天响,真是好大子一股怨气,徐夫人见了,也只能苦笑摇头。
张良和公孙止寻到敖骁嗣,见他正蹲在城墙上专心鼓捣着一辆弩车,那弩车三尺见方,共有两根车轴,左右两根立柱,粗劲的弓弦就系在这两根立柱上,旁边放着一堆拇指粗的箭矢,约有六尺长,端的是又粗又长。此刻敖骁嗣正在调整弩车的机括,张良见了,知道这是《墨子。备高临》上墨子提过的弩车了,也不打扰敖骁嗣,站一旁静静看着。
不一会儿,敖骁嗣忙完了起身,见张良和公孙止在旁边站着,便对张良和公孙止笑道:“子房,你们来了?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刚才我太专心了,倒没注意到是你们,还以为是我墨家的弟子呢?”
张良听他这么说,疑问道:“敖大哥,这邯郸城还有其他的墨家弟子吗?”敖骁嗣答道:“嗯,还有四十多个墨家弟子,都是随我一起来的。”张良恍然大悟,心道:难怪刚才在城墙上遇到几个粗布衣的人,原来都是墨家弟子。
公孙止见那弩车,倒是比较好奇,问道:“敖大哥,这就是传说中的弩车吧?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敖骁嗣笑道:“厉害算不上,守城倒是利器。”
公孙止凑上去摸了摸弓弦,又问道:“这东西一次能发多少箭矢呀?我听说能七箭连发,射程可到五百步,是不是真的?”
敖骁嗣道:“祖师爷当初发明这个的时候,的确一次只能发射七支箭,有效射程五百步,后来经过墨家各代弟子改良,现在的弩车最多的已经能一次发射十五支箭,有效射程达七百步,不过这一台弩车只能发射十支箭,五百步内,金石可穿。”
张良和公孙止听了,都不禁动容,忙问道:“敖大哥,这样的弩车,邯郸城一共有多少架?”
敖骁嗣想了想,回答道:“西边和北边城墙上各有八架,东边有五架,这南边只有三架,总共有二十四架。”
张良听了,颇为震惊,有墨家如此利器守城,再加上百战百胜的李牧将军,实在想不通楚南公的话,秦军纵使强悍,又如何能突破如此坚固的防御呢?李牧将军又怎么会死呢?难不成这次李牧将军去太行山有危险?
想到这里,张良当即问道:“敖大哥,不知李牧将军的消息传回来没有?他可曾遇到危险?”
敖骁嗣道:“消息还没有传回来,估计得等到明天早上。你放心吧,武安君智勇双全,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不如你和公孙兄弟先去休息,明早有了消息,我再告诉你们。”
张良和公孙止赶路久了,的确有些乏了,便顺了敖骁嗣的话,找个间客栈休息了。本来敖骁嗣是想安排张良和公孙止在角楼休息的,可是那样不免占了守城士兵的位置,张良过意不去,所以还是和公孙止住进了客栈。
第二天一早,张良和公孙止把早饭吃了,便又去城墙上找敖骁嗣,敖骁嗣已经在忙碌了。见了张良和公孙止来,连忙把手中活放下了,对张良和公孙止道:“刚才机关鸟带回来消息,武安君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距离邯郸不过百里,估计下午就能到达。你们要不要先去见见司马将军?”司马将军就是李牧的副将司马尚,也是一位身经百战战功赫赫的老将。
张良想了想道:“还是算了吧,子房对于城防,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司马老将军军务繁多,我们就不去打扰他了。”
敖骁嗣道:“嗯,也好,我这也还有许多要忙的,你们没来过邯郸,可自去邯郸城内转转,等这场战争过去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来这个地方呢。”
张良和公孙止听了,也不好再叨扰敖骁嗣,便辞了敖骁嗣下城去了。
下了城来,公孙止问张良道:“子房,咱们现在做什么?”
张良惦记着保全李牧后代的事,虽说现在李牧将军看起来没有什么危险,但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可是张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如何去保全。李牧倒是有个孙子李左车尚且年幼,但总不能冲进武安君府把人抢了就跑吧!思来想去,还是只有等李牧回来跟他坦诚相待,把楚南公的话说给他听,先看看他的态度再说。
想到这里,张良道:“现在我们先在城里转转吧,等李牧将军回来,再去拜见他。”于是就和公孙止在邯郸城大街上转了起来,可是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转的呢?不过是熟悉了一下路径,把武安君府周围环境给踩了一遍,看张良那意思,如果李牧将军有什么意外,他真会让公孙止潜进府去把人偷出来。。
张良和公孙止转了两圈,不觉已是中午,正想找一个地方吃饭,就见前面街边有一家“悦来客栈”,心想这真是瞌睡遇上了枕头,于是进了客栈,随便点了两个小菜做午餐。
张良和公孙止跪坐在席位上等菜来,无所事事,便支着耳朵听四周客人的谈论,大多是些张家的寡妇漂亮李家猪狗凶悍之类的话题,张良没有什么兴致。倒是公孙止功夫高强,耳力过人,听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悄悄地对张良道:“子房,西北角落里那桌,是关中口音,怕是秦国的人。”
原来公孙止在榆次待过四年,榆次离函谷关不算太远,经常会有一些秦国的商人住脚经过,所以公孙止对关中口音十分熟悉,进来注意到西北角落那桌人说话小声,生怕别人听到的样子,是以运极了耳力去听,一听,却是老秦人的口音,只怕是秦国的奸细,当即报告给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