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唐意第一次行走在晋阳的大街上,但不论是街道两旁林立的酒肆,罗列的店铺,还是艳帜高张的绣户珠帘,穿行于道的宝马香车,都在在让她新奇不已。
上次随同澹台文清的大军入朝,前途一片茫茫,两旁全是山呼万岁的疯狂的人群,她哪里有什么心情去欣赏这些古色古香的建筑?
这次不同,澹台凤鸣只带了她,小安子和上官雅安,四人轻车简行,随同的还有几个她未曾见过面的宫中侍卫。
她身上穿的也不是华丽的宫装,而是随意的民间服饰——当然,她有理由相信,所谓的随意,相比普通人家也已好了太多。
但至少可以确定,当她摆脱澹台凤鸣,奔行于人群之间时,这套衣服不会带给她太多的麻烦。
“晋阳与西京相比,可有什么不同?”澹台凤鸣盯着她几乎完全贴在车窗的后脑勺,淡淡地问。
“不知道~”唐意随口搪塞。
她对西京的印象,停留在满目疮夷的宫墙,哀嚎痛哭的女人,四散奔逃的人群之中,这与晋阳的繁华富足不可同日而语。
但,这没有必要告诉他,以免增加他自大的筹码。
“不知道?”他挑起眉梢:“朕以为……”
“相公~”唐意忽地回头,望着他嫣然一笑。
出宫之前,他对她强调:此次出宫主要是去吊唁戚六公子,安抚戚尚书,因此不想太招摇。
毕竟,戚雅安虽封了个忠勇候的头衔,毕竟是个十九岁的少年,且风评向来不好。
而且,讣告和圣旨里都说他是替天子挡灾,被刺身亡;但又有几个人不知道这其实是皇帝看在淑妃和太后的面上,粉饰美化后做的官样文章?
说白了,他就是既想讨好老丈人,又不愿意让谏议大夫揪他的小辫而已。
国际重案组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唐意平时接触的都是些高官巨商,所以勉强也算是半个官场中人,自然深知内里乾坤。
经过讨论和妥协后,两个人最终决定假扮一对夫妻——明明就是夫妻,出门却要假扮,是不是有些讽刺?
其实澹台凤鸣最开始的方案是主仆,这被她坚决拒绝——不用说,肯定他是主人,她是丫头。
而她,很明显不愿意让一切都按着他的计划走。
她认为,他习惯了命令,也习惯了别人的服从,但总应该有些人对他说“NO”,他的人生,也总应该有一些意外。
毫无疑问,她就是他人生里的第一个“意外”。
嗯,当个“意外”的感觉,还不算太坏!
他转而选择兄妹,唐意却出人意料的提议扮夫妻。
因为她很确定,澹台凤鸣这辈子也许担当过许多角色。但是丈夫一职,绝对是他从没有经历过的。
他一惯高高在上,又怎会轻易称她为“娘子”?
因此,这虽然不是个好主意,却绝对是可以将他们之间的对话率降到最低的手段。
事实再一次证明,她的选择是对的!
澹台凤鸣瞪住她,半天没有吭声。
“相公~”唐意望着他,再次甜甜一笑:“我可不可以不到戚尚书家去?”
“为什么?”澹台凤鸣弯起好看的唇角,露了个浅笑:“我以为娘子对戚尚书一家有恩。”
他刻意将“娘子”二字的读音加重,令唐意的脸微微一红。
该死,只是很平常的一句称呼,从他的嘴里吐出来,怎么可以如此风月无边,引人遐思?
这个男人是妖孽,最好一辈子锁在深宫里不要出去祸害人间!
“我不喜欢葬礼~”唐意皮笑肉不笑地牵起嘴角:“而且,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原因,搞得晋阳的蛋价飞涨。”
她可不认为淑妃的亲人会对她破解了戚雅安被杀一案而对她感恩戴德,从而热烈欢迎她的到来。
“蛋价飞涨?”澹台凤鸣愕然,完全跟不上她跳跃的思路:“什么意思?”
“相公,”唐意望着他,笑得温柔:“你不认为,当我出现在戚六公子的灵堂时,戚府上空会万蛋齐飞吗?”
澹台凤鸣莞尔:“放心,有我在,他们不敢。”
“算了,我可不想被别人的目光凌迟处死~”唐意转过头,重新把注意力投向窗外:“如果可能,还是让我在外面等你吧。”
反正,他此行的是抚慰生者,而不是哀悼亡者。
“既然要避人耳目,低调行事,那么携眷前往,会不会太隆重了一点?”唐意见他低首沉吟,抢着强调了一句。
“好吧~”澹台凤鸣想了想,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倾身过来,在车壁上轻敲了几下。
“公子~”上官雅风拨马上来,与马车并行。
“我去谈生意,你带夫人去酒楼暂时歇息。”澹台凤鸣撩起车帘探头向外张望了一下,指着街边一间酒楼吩咐:“等事毕后,两边会合了回府。”
“谢了~”唐意大喜过望,轻盈地自马车上跳了下来,回首向他招手:“相公,慢走~”
这一声相公,娇嗲柔媚且中气十足,方圆二十丈之内的行人尽皆驻足,纷纷向马车行注目礼。
小安子一个激灵,惊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澹台凤鸣眼角抽搐,倏地缩回车内:“快走~”
“喂~”唐意拍了拍马脖子:“你愣着做什么,难道打算把马骑进人家的店铺里去?”
上官雅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翻身下马:“夫人,请。”
唐意站在街心,摸了摸揣在怀里的银票,笑得神清气爽。
嘿嘿,这个地方好啊!居于闹市,人流熙攘,四通八达,只要避开上官雅风,随便往哪个巷子里一钻,就可人间蒸发,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