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继成的眼睛再次湿润了。他在大杨树后面并没有停留太长的时间,甚至连九班长、高远他们说了什么话也没听得太清,但主要意思明白了,还深深的刺激了他。他骂完高远,并没有得到通常那种发泄愤怒的畅快,相反突然觉得被骂的是自己,自己嘴里骂出的话居然骂的不是别人。他失态了,在自己的部下面前失态,尽管那几个新兵啥也没看出来,可能连什么叫失态都不懂,紧张的一脸茫然不知所措,肯定没被骂醒。
其实最不知所措最感到茫然的应该是于继成,他看似最强硬的神经,其实最敏感最脆弱,甚至经不得半点风吹草动,有时一句不痛不痒的话,都能刀子似的戳在他那根软肋上。确切的说,今天高远的顶撞,已经抚摸到他内心深处最薄弱的软肋。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今天高远们遇到的事,几年前的于继成也遇到过。几年过去了,今天的于继成和几年前的于继成一样,仍然沉浸在迷惘当中,他一直就没醒过。
于继成的重要回忆,大部分是在连队荣誉室完成的,这回也不例外。看到父亲在墙上威风凛凛的照片时,他的眼睛总会湿润,尽管自己不承认那是情感,可没办法,一到这个时候就会控制不住,说不上是委屈还是什么。
“老头子啊,为什么不给我那次机会?不是说机会总是留给预有准备的人吗?我准备了,我做到了,可为什么不给我机会?难道仅仅因为我是将军的儿子?”
于继成每次都会发自心底的喊出这句话,有时简直就是哭喊。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把荣誉室的门反锁上,让谁都不知道铁骨铮铮的于排长居然还会哭,还能抱头痛哭,哭得连泪水带鼻涕抹得可脸都是。
于继成不自觉的想起了那次与特种大队的对抗比武,想起那次失之交臂的机会,尽管他一直想把那段传奇而又痛苦的经历,从大脑中删除。
那次机会跟高远、卢海涛他们遇到的情况,有相似之处,但过程差异极大,情节也精彩曲折颇具传奇,机会也比高远他们要大得多,但结果却极其相似,对心灵的影响或者叫创痛应该差不多一样疼。
于继成对那次经历的每个细节,都像用万能胶粘在脑子里似的,那场面永远也不能删除。
当步兵六连的干部们听说要跟集团军特种大队比武的消息时,兴奋得像小毛驴撒欢,要不是屋里人多,施展不开,当时能蹦起来几个。还是负责政工的指导员沉稳,连续提醒连长和几个排长要低调,马上制定出对策,一对一硬碰硬的跟人家去比,恐怕有些难度,那伙特种兵没有一个孬种软蛋,还是从全集团军的军事训练尖子中挑出来的精锐,想打败他们可真得下些功夫,甚至要做些手脚。
连长首先恢复了镇静,觉得指导员说得有理,这帮特种兵不好对付,只可智取不易强攻,以目前连队的实力,能跟特种大队打个平手就算不错,想赢那是难上加难。
连队刚毕业的大学生排长马千里,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运用学到的运畴学理论,其实就是古老的田忌赛马,以己之长克敌之短,以强击弱,以弱迷强。反正全连有一百四十多人,可以摆出上中下几套阵容,把单兵战术动作、投弹、五百米障碍、五公里武装越野等强项安排精兵强将,而相对特种大队稍弱些的应用射击、攀登、识图用图、武装泅渡等项目安排较弱的人员与之抗衡,不求能胜,只想使个障眼法,让他们麻弊大意。对手只有区区几十人,想玩个对策实不可能。那伙特种兵还一向托大,不屑于什么“兵者,诡道也”的兵法理论,以为上来凭本事,就能让六连心服口服,熟不知正中了外号“小诸葛”的马千里之“奸计”。
比武过程全部按照马千里的设计进行,几项下来,把特种大队的大队长气得哇呀怪叫,以前尽管听说过步兵六连的威名,但充其量只是个步兵连队,没想到军事素质如此之强,五公里武装越野的集体成绩,居然比自己手下那帮外号毛驴的特种兵快了近一分钟,五百米障碍的平均成绩也比特种兵快十秒多。几轮比试下来,双方打成四比三,六连暂时领先。最后一个项目应用射击是特种大队的强项,如果能顺利拿下来,双方正好打成四比四平。可明眼人都知道,只要打平特种兵可就栽了大面子,而步兵六连也不满足,在他们参加的各项比武竟赛中,还从未让冠军旁落,即使面对强手也是毫无惧色,他们要乘胜追击,争取以五比三的总比分,让特种大队再不敢牛哄哄的瞎得瑟。
不过809团的团长和六连连长、指导员心里很清楚,这应用射击想拿下来实在太难,能保平都困难,原因就是连队的几杆“好枪”都是全能型选手,刚刚参加完其他项目的比赛,现在换人已来不及,特种大队也学乖了,被逼急了,再不敢轻敌,动起真格的了,死盯着不让换人。没办法,马千里只好按照原来的编组,由四十名新兵粉墨登场,代表六连挑战特种大队,于继成名列其中。
特种大队是真急眼了,大队长把墨镜往地上使劲一摔,大声向队列里进行动员:“弟兄们,前几项咱们让着六连,人家是东道主、地头蛇,怎么也得给点面子。这最后一项不能再让,你们是‘神剑’大队的战士,是从全集团军、全军区挑出来的精英,今天要是不在咱们的强项上战胜他们,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咱丢不起那人……”
“喂,喂,我说老王,咱们别这样好不好?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千万别放这么狠的话。这样吧,我去跟六连说一声,让他们让着你们,或者干脆不比了,最后这项射击我们认输了,双方四比四平,皆大欢喜,不伤和气,我可不想失去一个酒友……”809团的政委过去说着风凉话,也是借坡下驴,他知道今天这面子是争回来了,打成平局就是809团的胜利。
“‘黄老邪’,你别在那放屁掺沙子,老子今天不领你的情,最后这项是硬科目,什么越野、投弹之类的在我们特种部队训练很少,都是老科目,未来的特战战场上也很难用得上,射击是我们共同的科目,一项顶刚才那些项的总合,今天必须分出个公母……”
大家都看得出来,这王大队长不光是急,还开始耍赖,连比赛规则都给改了,他的意思是要玩一战定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