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祖皇帝是个马上皇帝三十九岁灭唐。其实也是个皇袍加身的主,之前是唐的兵马元帅。不过高祖文治武功,确实不是唐后主能够比拟,老百姓也欢喜这个让自己活的更好的皇帝。只是后来高祖的光彩逐渐黯淡,埋葬在北边八千里蜿蜒不绝的大青山,那是和翰古鄂尔的边界。
翰古鄂尔是马背上的民族,大汉的百姓都习惯叫他们狼族。不过听说他们首领亲卫确是骑狼的。他们则叫自己哲别,意为哲的后代。在他们的神话中,哲是万物的祖先,是哲大神创造了人类,给予他们丰饶的草原,教会他们牧作,赐予他们牧场。
这事也就他们一条筋的蛮子才会相信,如果哲创造了一切,为什么还要有严寒,让他们没有过冬的食物,要靠侵略才能温饱。
翰古鄂尔三面环山,一边通海,两边的太行,王屋直万仞,北边是从来没听说尽头的北溟,只有南边的大青山地势稍显平缓与汉相连,所以一到冬天,平日里豪放的牧民便会拿起长弓,骑上战马,跟随狼主骚扰汉境,以此来掠夺粮食,其实也是迫不得已。高祖曾想彻底解决这个民族,可惜失败了。那是狼主的狼团首次现身大陆,四季长青的大青山便给当时意气风发的高祖做了坟墓。
皇位传给了太宗,太宗也没闲着,继续开拓疆土,几代皇帝下来,有些穷兵黩武,但翰古鄂尔的问题一直没有解决,弥留至今。
高祖皇帝留下过一条族训。司家后人逢一而兴,只能留下一个子嗣,还别说历代太子没有一个夭折,除了好战的几位,历代帝君也都善始善终,直到当今圣上,大汉已有一百五十载。
百姓都赞美当代陛下是位守成的圣君,大汉中兴,整个大陆进入了平和时期,商业开始复苏,百姓安居乐业。汉也开始尝试与翰古鄂尔交易,互通往来。两族之间不再战争,一晃便是十年,而立之年的皇上喜获麟儿,改国号长乐。
陛下修黄老之术,追求长生。修仙者体质与常人不尽相同,更不容易获得子嗣。百姓们都在为大汉传承感到高兴,只有圣上自己苦不堪言,因为自己这个蛋是个双黄。
长安的百姓们曾经这样回忆着那天,是夜三更天,长安城红霞漫天,亮如白昼,红云降世,直至第二日,闻圣上得子,此乃天降祥瑞,举国欢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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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无星,无风,无声,整个皇宫死一般的静寂,只有宣华宫内不时传出小儿啼哭。
宣华宫内,一面红光四射,一面漆黑如墨,泾渭分明。景帝面色复杂的看着抱在自己怀里的两个儿子。一个红光满面,哭声嘹亮,一个暮气沉沉,犹如死婴,只有鼓涨的小肚子一起一伏着。
想着高祖皇帝的族训,景帝面色狰狞,握紧拳头,几度纠结,还是松了开来,不觉已满是汗水。
“毕竟是自己的种,宣华也为了你们离我而去,是朕自己造的孽,不能把罪归到孩子身上,或许这都是命。”
看着两胞胎酷似先后的脸庞,景帝脸色渐渐柔和,变成慈爱。“以后你叫司皇,你叫司夜吧。”
虽然景帝把当时一切知情人封了口,却不知道自己的小儿子是个生而知之的天才。
每个人出生时脐轮连接的十二重楼都是贯通的,此时身体中充盈着先天之气,不过普通人在三岁后十二重楼都会自行关闭,先天之气被后天浊气所污,所以普通人都不会有三岁前的记忆。司夜不同,所谓生而知之便是指那些三岁没关闭十二重楼的人,他们出生便能记住一切。
我回忆着司夜的生平。
这小子倒是个深闺里的王爷,幽怨的紧。
景帝对外立司皇为太子,把司夜养在深宫,除了经常对这个不喜欢玩闹只喜读书的小儿子露出复杂的神色外,倒也用心,十岁那年,给他找了个师傅,叫张衡。张衡是个圣人,教了司夜三年杂学,司夜知道自己父皇不喜自己,认为自己是个不详之人,于是这三年间司夜钻研学术,强炼武功,每遇事举一反三,三年后张衡竟无理可讲,其心甚慰。
两年前,景帝问起司夜的志向。
司夜答道,“我愿为大汉鞠躬尽瘁,为父亲祈求长生,为哥哥解决一切烦恼。”
那时的景帝听着这话,心里肯定乐开了花。我不禁暗自腹诽。
我可不信命。
不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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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华宫,像一位沉睡中的美人,慵懒,恬静,优雅。
宣华宫是为了纪念先后宣华和陛下大婚建立的,据说当时两人的结合打破了一些禁忌,不过百姓们很开心,一直怀疑身体有问题的圣上终于成了家,借着喜气,下面的小的们日子也会好过些。江湖上则多了些幽怨的侠客,毕竟江湖上第一美人儿被权势最大的头头摘了去。不禁长叹,女人终究是喜欢财权的,连江湖儿女也不例外。不过谁说江湖儿女一定要相濡以沫,不是还有相忘于江湖。
我坐在宫中,喝着苦艾,杯中的茶不知填了几回,眼看就要午时,今个的早朝有些忒久些,我的耐性快要被这阴冷的宫殿磨了去,整个宣华宫,就我一人,空空荡荡,想到宣华皇后难产死在宫中,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总感觉司夜的生母在看自己。
这时候一个清逸俊秀的少年推门而入,这是个用美男子形容也不为过的少年,身长八尺,偏瘦,身披赭黄袍,有些清冷却不失阳刚,很是威严的感觉。
“弟弟莫怪,今日早朝下的晚些,等急了吧。”
我做了个深揖,恭敬道,“臣弟见过皇兄。”
司皇脸色有些难堪,“把千机摘了,我是你哥哥,就你我两人哪里还要那么多礼节?”
我摘掉千机,露出和司皇一模一样的面容。
“伤都好了吧。”
我悄悄撇了司皇一眼,发现司皇有些玩味地看着我,手心不觉微微出汗。
这时候又听司皇自顾地说着,“以后壁就不要做了,我身边又不缺你这么个人,也不知道父皇当初怎么想的,你也是好好的王爷不当,非要去当壁。”
我心里苦笑,是司夜,又不是我。
“月末去七杀学习学习怎么杀人,我大汉皇家子怎么能下不去杀手,要不然你也不会被刺伤。”看着他唠唠叨叨的样子,倒活像个小老头。
司夜见我欲言又止的样子,笑道,“金吾卫给你留着,我顺便把官儿给你调了调,什么时候想着了就回去看看,不会让你闲着的。”
我接了句,“哦。”
“夜。”
“嗯?”
“过了年就16了吧?”
我翻翻白眼,废话,你自己多大不知道。
但还是耐着性子答了个,“是。”
“过了年也算成人了,别还总像个孩子。”司夜的神情有些溺爱。
“回去吧,在家里有一个惊喜给你。”
我是一头雾水离开的宣华宫,湿淋淋的汗水已打透内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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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群星璀璨。
外城城郭,闾左。
“老师,不好了”,一个俊秀少年快步闯进里屋,神色慌张。
“有甚惊慌,你也快成年了,怎么还这般沉不住气。”屋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靠在床边,病殃殃的,时不时咳了咳。
“徒儿知错,老师身体要紧”。少年伏在地上,神情有些悲伤。
“我的身体我知道。渊儿,过来。”
老人把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喊过来,摸了摸他的头,身子有些僵硬。
“你说这大汉王朝到底有什么好,想当初老夫年少轻狂,身为稷下学宫天下行走,下山之后却直奔长安,辜负了祖师爷的期望,就想看看师姐嫁去的地方是个什么模样。结果一看便是二十年,如今老夫已逾不惑,匆匆二十余年,却看出了百千般姿态来。”
不惑老人又咳了咳,精神反而更加抖擞。
“可是我不悔,因为她是我一生的梦想,承载了我的一切。”
不知想到了什么,老人语气一变,有些忧伤,“师姐走时,我本就该相随,不过既然我答应她演算大汉运势,就会做到,可毕竟已晚了十五载,也该去了。现在想想,她走时肯定很寂寞。”
老人死死地抓住少年的手,枯木的手上传着极大的力道,少年知道,老人的时候已经不多了。
“你是我徒儿,虽未入宫门,也算半个学宫之人,我不希望你也老死此处。我去后。”
突然老人用手捂住嘴,不停地咳嗽着,手的缝隙间渗出点点鲜血。
“你要记住为师的话,阴阳之术实在有违天道,凡我阴阳一派,日后行走天下,多看少说。另外去找一个叫夜的人,把这个交给他。”
“天地不仁!”
塞给少年两样物事,老人撕心裂肺喊出了最后一句话,闭气而去,屋内哭声大起。
一段时间后,屋里声音小了许多。
门外传来一汉子低沉的声音,“少主,安好?”
“老师去了”。少年声音有些沙哑。
“少主可有安排?”
“老师让我找一个叫夜的少年,找到他。事毕后,我想去稷下学宫看看”。少年悲恸地看着手中的两个信物,一夔纹铜鱼,仿若游鱼化龙,活灵活现,一玉制令牌,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稷下二字。
是夜,紫薇微黯,虚威,隐隐有喧宾夺主之势,破军隐于紫薇后,兆不明。
这些都不是人们注意的,只有一颗流星划过天际,隐隐喻示着一代宗师的陨落。
注:张衡:杂学家,稷下学宫第十派掌教。古时以九为尊,九乃极数,是为天和。稷下学宫第十派属时隐一派,大隐于市,一代一人。
苦艾:苦茶的一种,味苦,微酸。饮茶的起源,已不可考。前唐陆羽曾经系统地整理过茶叶的产生,饮用,以及茶文化,著有《茶经》一书,被世人誉为茶圣。
千机:张衡留给司夜的三件宝物之一,由北溟冰蚕丝制成的面具,江湖传言,有偷天换地,易容换面之效。
虚星:虚宿主星,即尧典四星之一,又名天节,颇有不祥之意,虚星主秋,含有肃杀之象,万物枯落,实可悲泣也。尔雅释天:“玄枵虚也,颛顼之虚,虚也,北陆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