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我揉了揉拧了一夜的双眉。唏嘘着昨晚做了一夜的梦。
倒是个奇怪的梦,梦中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披发赤脚,左手晃着支古法虎头铜铃,右手摇着支五色龙尾文幡,幡上还用朱砂写着司夜的名字,身前是一个四角方案,案上摆着桃茢,桃人,桃印,两边各一支半人高的红烛。老人手舞足蹈,口中叨念着魂归来兮。下面许多同样披发赤脚的人跪着,口里也念着什么。
我不由得一乐。看他摇一晚上,不晕也被摇晕了。
好冷,奇怪,以前的笑点好像没这么低来着。我不由一愣,想到这里是长安,不禁握了握拳头。
已经回不去了啊。
既来之,则安之。上天既然给了我第二次机会,就该珍惜。
我和司夜的记忆已经融在了一起。觉得那个老人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管他呢。
。
看着拿在手中牙刷,我有些无奈这猪鬃的味道。
到底是古代,虽说玄乎了点,生活还是艰苦些。
又不是大少爷了。我有些自嘲。
“我地大少爷,你可醒了。觉睡的香不?”
突然听到这东北方言,我差点把漱口水喷出来。
只见大金牙拎着个食盒,露出他标准的金闪闪式微笑,呲着牙,怎么看怎么狰狞。
“身为金吾卫你怎么能私闯民宅?”我有些没好气,甭管是谁,一大早就见到一个三百磅的大胖子在你面前晃,好好的心情都被败光了。
“这怎么能叫私闯,这叫公闯,公家上门懂不。”
大金牙一本正经仰着头,没几秒,有些委屈地说道,“其实是真有正事,昨天本就该告诉你,这不被那些杂事烦昏了头。太子今天早朝后要见你。”
突然听到这个消息,虽在意料之中,还是有些复杂。毕竟是我占了人家弟弟的身体,突然要见这个哥哥,不免有些紧张。
大金牙见我神情恍惚,以为我是怕太子责备,安慰我道,“肯定是好事,老弟你立的可是救驾之功。太子监国,行圣上之权,一向赏罚分明,不会委屈你的。咱们先吃早饭,大好时光不谈公事。”
我白了他一眼,你丫的还知道大好时光,没见到你就是最好的时光了。
还别说,饭菜还真不错。一共两份,一碗小米粥,几碟小菜,两个猪肉馅大包子,一份长安楼特有的糙米露。
“不是哥哥自夸,包子是安记的,剩下的都是长安楼的,你也知道弄这两家的早餐的难度。哥哥我可特意叫两个手下辰时去排的队。”
“大刘和憨子?”
大刘家世代军勋,说是祖上便跟着太祖打天下,还替太祖皇帝挡过几刀,憨子则是地地道道的长安人,世代农民,家里希望能有人出人头地,想要托关系把他送到军队,结果阴差阳错来到卫所。他们算是卫所里出了名的老实人,不过杀人也是一把好手。
被我猜中了的大金牙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还是借老弟的光,要不是你生病,虽说他俩傻,我也支不动他们。”说完吱溜一口糙米露,皱了皱眉,“这东西有啥好喝的,甜的要死,还没长安血来得爽快。”
“‘坐卧常携酒一壶,不教双眼识皇都。乾坤许大无名姓,疏散人间一丈夫。’可惜了,可惜了。”吟罢,还闭上眼睛,晃着脑袋,品味其中意境来。
我也饮了一口,唇间有一股浓浓的米香,说不出的舒爽。见他沉浸其中,那狗熊般的模样,是又好气又好笑。“大清早饮酒,你就不怕言官到时参你一本。”
大金牙眼一瞪,“早看他们不利索,就是一群疯狗,屁大点事也能揪着不放。也不知道他们按的是哪家的法,就这破事,了不起算是个渎职。不过,他们可看不起我们卫所,我们还入不了他们的法眼。”
我微蹙眉头,没有接过话。大汉的言官是一个特殊的群体,独立,团结,而且张扬。是当今圣上远游前设立,专门举报官员的大小违禁之事。
而言生大都出自稷下学宫名、法两派,稷下学宫由第一代祭酒孔丘子成立,起于周末,兴于战国,当时群雄并起,逐鹿中原,战火肆虐,只有稷下学宫一片乐土,汇聚了当时许多不同学派的读书人,专研学术,百家争鸣,以道,儒,名,法,墨,兵,农,阴阳,纵横闻名于世。一千多年来,稷下学宫避世不出,俨然独立于各国,自成一家,不知道陛下与当代祭酒华旉子做了什么交易,使这些的泥古不化读书人改变了主意。
见我不接茬,大金牙四处打量打量,眉毛微挑。
“我说小夜,你说这么大的院子,就你一个人是不冷清了些?”
我斜眼看着他,“前些日子我受伤时倒是有几个丫鬟伺候来着,不过前两天都被我赶回去了。”
大金牙嘿嘿一笑,“要不赶明儿我送几个丫鬟过来,可以暖床的那种。”
我不由正襟危坐,吐出一个斗大字
“滚。”
注:“坐卧常携酒一壶,不教双眼识皇都。乾坤许大无名姓,疏散人间一丈夫。”是钟离权《提长安酒肆避三绝句》的前两句。
钟离权:前唐大将军,于高祖称帝后,讨伐高祖,兵败终南山,遇东华先生授其青龙剑法、长生真决,后于崆洞寻得太乙刀圭、玉匣秘诀,自号和谷子,当世八剑仙之三。唐灭后,高祖皇帝屡次征辟不受,于大汉五年刺杀高祖,未果,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