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冲和吴七八回到城隍庙后,便将那已经煮烂的菜汤给香火僧灌下,两人零星吃了点东西,便围在了香火僧身边。
吴七八说了句“幸亏我早有准备”,便打开那梨花木箱,翻腾了半天,弄了些红红绿绿的药丸出来。
他俩都不懂医术,现在香火僧气息微弱,哪还顾得了那么多,统统都灌了下去。
此时,四周的鬼气已经渐渐散去,不再那么让人难爱。香火僧吃了药丸并未有起色,不过身上的气息开始渐渐回转,倒是让洛冲宽心不少。
“洛冲,你刚才……不怕死吗?”吴七八有些扭捏,假意拨弄着火堆里的柴禾。
“怕啊!现在想来腿还在打颤呢。”洛冲无耻的笑了笑,说道。
“我以为你根本就不怕死呢……”
“不过,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会冲上去救香火僧的。我以前在一斤村有许多玩伴,但他们一个个比我都还混蛋,根本用不着我救他们。我出村之后,遇到你和香火僧,你们便是我在这江湖上的朋友,何拾说过交朋友就要用心去交。我那会确实怕得要死,但香火僧对我很好,换作是我也不会对刚认识的人这么好,他既然对我这么好,我自然要拼命去救他。不然,何拾肯定会看不起来,连我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还当什么天下第一呢!”
这番一战,让洛冲颇多感触,以前都是看别人以命相搏,真正轮到自己,才知道其中凶险。其实若非他神经大条,根本不了解这轮回之力的凶险,又没什么心机,也断是干不出这与轮回之力对抗的事来。
洛冲一番话说到后面似是在自语,但落入吴七八耳中却是激起千层巨浪。吴七八又望了望这个跟自己一般大的家伙,陷入了十三年人生中最阵痛的思考之中。
见吴七八不再作声,洛冲挠了挠脑袋,说道:“七八啊,其实咱们入了学宫,你要学得了本事,也会变得很厉害的。”
吴七八裂开嘴,笑了笑,然后说道:“我也这样认为,以后你当天下第一,我给你当帮手,谁要挡你,我就帮你把他干掉。”
洛冲闻言乐了起来,拍了拍吴七八的肩膀,得意的笑了笑,说道:“七八,我当真了哦。以后,咱俩定要名扬千载,到时候我上鼎炉峰,你得去帮我助阵。”
“你要上鼎炉峰找麻烦?”鼎炉峰在天下修者门派的名声,连吴七八这种帮派小混混也知道,听得洛冲的目的是上鼎炉峰,也不犹心中一惊。
“当然了,我未来的媳妇就在那里,我不去她怎么嫁给我呢。”
吴七八仔细地瞅了瞅洛冲,然后低声问道:“你是说你未来的媳妇在鼎炉峰上,洛冲,你知道鼎炉峰的女子可都是用作双修的?”
“双修?”
“我听说鼎炉峰上的女子均是与峰上男子结为道侣,就是咱们说的夫妻,然后双修,而且从未例外,连峰主的女儿也是如此。”
吴七八的话让洛冲心中一震,此时才依稀记起何拾曾给自己讲过的修行门派之事,齐晴希去鼎炉峰便是跟人双修去了?为什么他都不告诉自己呢,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吗?想起那日一斤观前分别的种种,洛冲只觉心中苦涩,似乎那时齐晴希的模样便让他觉得古怪。
吴七八见洛冲此刻的模样,不再多说,小心的陪在一旁,他这十三年在黑土门里根本没什么朋友,但见到洛冲拼命救香火僧的情形,让他心绪难宁,他不愿洛冲嘴里的未婚妻真成了鼎炉峰上弟子的道侣。
“没事,我入了学宫加紧修行,到时候便去鼎炉峰要人,谁要敢挡我,我就宰了他。”洛冲眼中精光一闪,也不再沉浸在那无妄的伤感情绪之中。
吴七八也随之神情一阵,说道:“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洛冲撇了撇嘴,瞅着吴七八笑道:“那真要到了鼎炉峰,别一打架你就溜了。”
吴七八也跟着笑了起来,并未作声,心中却暗道:“我不会溜的。”
火堆旁,两少年缓缓沉寂了下来,望着火光,幽幽睡去。
在城隍庙不远处,一袭黑衣轻倚在一棵枯树旁,正是那黑衣少女,她本已准备离去,可是心中惦念着洛冲救香火僧的情形电光火石般涌上心头的熟悉感,又折了回来,知道那两人在此处,便在这附近停了下来。
洛冲跟吴七八的对话,统统落入了她耳中,冬夜未有多少繁星,黑衣少女望向深幽的夜空。
“父亲曾言,我之宿命早已注定,以后必会应验。难道会跟此人有关?”想到父亲,黑衣少女娇小的身躯轻颤了起来,似是在无声的哭泣。
——
一斤观中,灯火通明,斜倚床塌的何拾接过小狸递来的琉璃杯,轻酌了一口,眼神迷离,似根本未尝出杯中佳酿的味道来。
小狸白了何拾一眼,这酒可是自己采尽附近野果精心酿成,这个没良心的主人居然连句表示也没有。
灯光照在何拾那如冠玉般的脸庞上,小狸虽然心中腹诽,但眼角余光却使终落在何拾身上,竟看得有些痴了。
何拾依旧丝毫不觉,起身轻轻将琉璃杯放下,踱了几步,缓缓呼出口气,道:“真冷清啊!”
自洛冲走后,何拾天天都是这般半死不活的模样,惹得小狸气闷不已。
“洛冲,你就天天惦着你那师弟,指不定他现在早就忘了你这师兄,跟遇见的江湖女子快活去了。”小狸一撇嘴,收好那只琉璃杯。
何拾笑了笑,说道:“我从小看着师弟长大,断不会做出你说的那事。我刚才心有所感,似是小师弟的命轨已经开始转动,难道是遇上了什么人?真是让人好奇啊!”
小狸鼓着两腮,气急败坏的望着自家的主人,继续奚落道:“是遇上了什么人,遇上比你这师兄还要厉害的人,屁巅屁巅的当人家跟班去了。”
何拾这才听出小狸语言中的不满之意来,转过头望着小狸那生气的模样,淡然一笑,伸手捏了捏小狸那粉嫩滑手的小脸,继续说道:“你呀你,就是心胸狭窄,还记着当年之仇。我那师弟赤子之心,哪会做什么大恶之事,就是爱胡闹调皮点而已。我刚才掐指算来,师弟似乎在北临城外,你知我曾经去过那里,也见过那无棺之鬼王,却奈何不得他,师父曾言这世间有人布局再改天机,看来那鬼气弥漫之地跟不远处的地宫一般,都是有人布局而成。”
“那又怎样,就是天下都乱作一团,也不管我的事!”小狸两腮红透,如桃子般诱人,心中还念想着刚才主人那捏自己的模样,随口便应了一句。
何拾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你修行也有段时间,应该也知轮回之力。”
小狸点了点头,望着何拾,不知他想说什么,有些好奇,又因刚才之事有些羞涩,两只小手不停地捏着衣角。
何拾未曾注意小狸的别扭模样,继续说道:“刚才,我感知到那鬼气之地有轮回之力降下,不过不久后便被人斩断,那一剑端是好大的气魄,不知道是哪位高人所为。”
“有人能召唤出轮回之门?还有人斩断轮回之力,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是不可思议,这天地间修行之人,即便入得三相之境,也对轮回之力恭敬有加,为的便是以后超脱之时无业障加身。”
“那你师弟应该无事才对。”
何拾从桌上拿起那卷出门必带的画轴,缓缓展开,小狸怪叫一声,急忙躲到了一旁。
何拾歉意的笑了笑:“忘了你在了,你先躲一边去吧。”
画卷缓缓展开,层层古老的文字加持画卷之中泛起点点金光,那金光甫一出现,小狸便面色惨白,不敢多待出了屋去。
何拾表情肃穆,双瞳渐渐泛起金光,与画中金光融为一体,半晌后才将画卷放下,额上早已渗出汗来。
小狸这时已取来清水,为何拾擦拭了一番,见何拾那原本神采奕奕面容此时已发白,心中又对洛冲一番咒骂。
“还好小师弟并无大碍,若非我修为不够,定能看出那出剑斩轮回之力之人是谁。”
夜如水注,凉意幽幽,却也近不得一斤观分毫,何拾端坐在床塌上,任由小狸细心的为自己清洗汗液。
“你就知道关心你家小师弟,那个叫齐晴希的小姑娘,你可担心过?他可是你小师弟的心头宝啊。”
何拾闻言苦涩一笑,挥手止住了小狸,然后说道:“那齐晴打定主意上那鼎炉峰了,小师弟也应该知道鼎炉峰上双修的规矩。这以后啊……”
“刚才见你也没这么担心啊,这会却愁眉苦脸了起来,那个齐晴希还能把你师弟给害死了不成。”
何拾望着小狸,眼中尽是苦涩之情,半晌,才吐出一声叹息:“你这话却是说对了!”
小狸捂住嘴,望向主人,有些不敢相信,她从来没有质疑过从主人的话。一时间,屋内的主仆二人都沉寂了下来。小狸脑子里那些****故事突然一一涌现了出来,她虽为那书中悲情之男子偷偷痛哭过,但不相信洛冲也会是那样的人。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这句话一是不相信洛冲会是那书中的男子,二则不希望主人这般愁眉深锁。
何拾却从那情绪中挣脱了出来,他心念着那斩断轮回之力的人,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幽幽叹道:“师父曾言,师弟此生有朋会自命运中来,看来真是不差啊。羡慕啊!”
小狸脑子里还回想着洛冲与齐晴希离别时的情形,哪知主人突然冒出这句话来,嘟起嘴来,低声埋怨道:“就知道说你师弟,那齐晴希呢。”
“齐晴希已经到鼎炉峰了!”何拾收回神游目光,未觉小狸话中埋怨之意,缓缓躺回了床塌,就这般合衣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