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数日,这间屋子极度清静,偶有几人来到,逗留不久又匆忙离开,唯独山外来客守候屋内,关注着一张渐有血色的脸庞。事实上,山寨中人很想守候琼琳身边,只是近来几日太过忙碌,不得不将她交给陆离看护。
大巫师,一个冷酷女人,素来都以族规为重,坚定的信仰根深蒂固,似乎永远不会改变。今时今日,却将重要人物传回总寨,为陆离之事召开民族会议。
会议内容甚是简单,能否同意外人进入圣地。
大巫师不再拘泥传统规定,首先沉着冷静表明立场,同意陆离观看神像岭。
这种做法,必定引起轩然大波,众人持着各自观点畅所欲言,无法理解时又纷纷反对。大巫师万般无奈,只好说出真实情况,事已至此,识事务者举手同意。族中早有规定,但凡族人遇到重大事件,皆由全族上下举手表决,区区数人支持,大巫师并不能够掌控大局,故而还需从长计议。接下来,又是漫无边际的商讨,不过众人情绪越发激昂,终于闹得不可开交,一场口水战打得难解难分,促进争执上升到白热化。
眼看火烧眉头,些许族人心中已怒,有人提出一个方案,几近完美的方案。
陆离身为外人,固然不能进入圣地,若是将他留守山寨,与某个女子喜结姻缘,一切难题都会迎刃而解,毫无疑问,也就可以名正言顺观看神像岭。
虽然提议颇好,缓和了大家怒意,但是可怕的目光扫过人群,就像利刃割痛他们脸庞。饶是圣女坐在椅上纹丝不动,那种阴鸷的神情,足以令人不寒而栗,谁敢继续讨论。
最终,大家再度分成两派,回到热血澎湃的话题,进行永不言败的争论。
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大巫师极力开导,些许族人的信念逐渐转变,慢慢偏向开明。四次会议过后,全族上下,十之五六点头表示同意,其余族人仍旧矢志不渝,势必顽抗到底。尤其几个老顽固,恐怕拿刀架上他们脖子,依然难以改变初衷。
大巫师绝非泛泛之辈,既然能够说服大部分族人,也有办法劝降反对者,她带领地位较高之人,逐一暗访那些老顽固,几番对垒,波澜起伏,所幸柳暗花明,全都俯首帖耳,不再榆木圪垯。
激烈的民族会议,总算落下帷幕。
天色昏沉,又是夜晚。
小屋中,燃起一盏油灯,恍若燃起一次希望。
一个少年,点燃了希望,注视着希望。
微风习习,轻柔的吹进小屋,吹散迷离的眼神。
陆离转过身来,走进床边坐下,看向昏迷的女护法。她仍旧紧闭双眼,就像沉浸美好梦境,完全不知有个少年坐在身边。
夜里微风,兀自吹拂,灯火摇曳间,一条斜长人影落在房内,落在陆离目光当中。
“琼琳姐姐好些了吗?”这个少女,总在会议完毕以后,第一时间走进小屋,接着说出相同的话。
“琼琳姑娘气色渐好,想必再过两日就能醒来。”
陆离平静回答,就像之前回答一样,从来未曾改变。然而时光悄逝,转瞬过去许多日夜,琼琳还是没有苏醒。
熙绫道:“劳烦陆公子了!”
陆离皱了皱眉,道:“只要你们不再恨我,在下已经心满意足。”
熙绫没有作答,也不知如何作答,更不知是否痛恨眼前少年。
他的出现,先是冒犯圣女,接着伤害琼琳,最后引起族人激烈争论。这个男子如同恶魔,带来可怕噩耗,破坏山寨安详。这样一个恶魔般男子,却又找不出恨他的理由。
陆离又道:“其余山寨的首领走了吧!”
“既然会议结束,他们就该返回自己山寨。”大巫师淡然说道,从门外走进。韩巽随在她的身旁,神色颇显欢愉。
陆离道:“族人同意了吗?”
大巫师颔首道:“同意了,不过”
陆离双眼骨碌一转,道:“若有条件,但说无妨。”
大巫师道:“陆公子果真聪慧,若要进入圣地,的确需要答应两个条件。其一,无论何时何地,陆公子不能与任何人说起;至于第二个条件,暂时还未想到,想到的时候再说不迟。”
第一个条件,陆离坚信能够轻易做到,第二个条件却是暗藏玄机,越是聪明的人,越能感觉可怖之处。
韩巽偷偷递了个眼色,暗示陆离不要答应,执着的少年并不在意,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其实,纵然陆离婉言拒绝,大巫师也是进退维谷,不得不准许他进入圣地。未曾料及,陆离果敢接受条件,促使大巫师颇觉意外,但她老谋深算,岂会露出丝毫破绽,只是淡然一笑,就将视线转向床上少女。
熙绫瞅了陆离一眼,道:“陆公子,你已几个日夜没有歇息,今夜就让我来照顾琼琳姐姐。”
陆离道:“为了在下进入圣地,熙绫姑娘奔波劳苦,应该好生珍惜身子,还是我来看守琼琳姑娘为好。”
原本熙绫下定决心留在屋内,但见圣女迅捷靠近床边坐下,与陆离双膝轻触,不禁想起一些尴尬事宜,唯有浅浅含笑,陪同大巫师走出房门。
韩巽低声道:“陆师兄不该答应那种条件,或许大巫师会”
“师妹之意,师兄了然于胸,但是必须答应。”陆离不愿她继续说下去,只好赶紧阻止。
韩巽摇头苦笑,嘴角微扬,本想说些什么,反倒欲言又止。
夜,万籁俱寂,两人面面相对,始终无话,似乎怀着沉重心情,只顾各自思量。
时间,重视它时,非快既慢,忽略它时,如流水悄然逝去。
在这宁静当中,那盏油灯愈加黯淡,微弱光芒只能照亮两尺见方。其时,晨光熹微,东天出现一抹鱼肚白,仿佛苍龙腾空,舞动雄伟山颠,肆无忌惮低吟着,惊醒沉睡的大地。
韩巽打了个呵欠,缓慢抬起趴在床边的脑袋,却见陆离微闭双目,盘腿端坐地上,情不自禁笑了笑,喃喃道:“分明就是疲惫不堪,偏偏又要逞强留下,当真是个讨厌的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