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给大哥半严厉半爱护地收拾了一顿之后,史云难得地安静了一段时间,虽然史高说的是不让出房门一步,其实史云跑到二哥那里跟他聊天解闷或者跟大嫂像模像样地管理内务什么的,史高也是不管的。
宫里虽然依然还是老状况,但毕竟史家的地位一向不低,俗话说:“烂船也有三千钉”,更何况史家跟新帝的关系匪浅?
所以在史云事发当年,请了府里的郎中给二哥看过之外,宫里也陆陆续续来了好几个郎中,可惜诊断的结果都是大同小异:保命可以,恢复如常不可能。
如果说最开始史高还能保持淡定的话,连续听了几位宫中资深郎中的判断,一向沉稳的他也开始经意或者不经意地皱眉头了。
这一天,在照旧做完日常的疗伤处理后,史高趁着难得的午休时间又过来史曾这边跟他说说话。
话说从父亲仙逝到现在,貌似两兄弟好久没有这么贴心交谈过了吧?
正说着话的时候,一个仆人急匆匆跑了进来:“老爷,外面有位郎中上门拜访,说是受了霍将军所托过来给二老爷看看的。”
史高一听“霍将军”三个字有些狐疑,不由得诧异地问到:“来人可有递上拜帖?”
“有的有的!”仆人大概也是知道霍将军在朝中的影响力,迅速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份装饰简朴的卷轴递了过去。
史高有些惊讶,在汉朝,通行的记录工具都是竹简,只有一些文书为了显示庄重才会使用卷轴或者缣帛。
区区一个郎中,到底有何德何能,让霍将军如此郑重地上拜帖?
史高接过卷轴后,看到上面除了简单介绍一下来人,写明来人的用意外,还有最重要的符印盖章,赫然就是霍将军常用的私人印章。
这一下,史高一凛,不由得对来人高看了几分。
在对史曾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后,史高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下自己的便服后就走到了临时待客的门厅处。
史家的构造跟金家大同小异,惟一有差别的是,史家的前院多是花草,而金家则是一个夯实的广场。
在表明身份,互相见过礼后,史高才有时间好好看了这位林郎中一眼。对方估摸三十左右,眉目清朗,脸色红润,身材不胖不瘦,不高不矮,配合一身得体精致的朱子深衣,颇有些高风亮骨的感觉。
史高不由得又增加了几分信心。
从门厅一直到史曾的房间,林郎中除了询问一些基本情况之外,并没有表现出刻意的谦虚或者讨好的意味,就好像所做之事只是随手为之似地。
到了史曾的房门那里,史高跟史曾做过些介绍后就屏退了其他人等,只留林郎中和他的随从在。史曾仍然是不能随意动弹,史高也不废话,也不需要林郎中开口,自动就承担起临时杂役的工作。
林郎中先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史曾的脸色,翻检了一下史曾的舌苔,再隔着夹好的夹板轻轻试探了之前的郎中做的处理,最后还花了很多时间去给史曾把脉。
史高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包括史曾也只是一一回答他的提问而已,并没有多说其他。
过了半响,林郎中的眉头越皱越紧,又一次反反复复地看了史曾几遍,才惊疑道:“奇怪奇怪……真是奇怪!”
史高问:“哪里奇怪了?先生莫不是看出了些什么?”
林郎中沉吟了很久,才摇了摇头道:“如果只是普通的肢体残疾,在下不敢托大,但也有七八分把握,能让令弟恢复到往日状态。但令弟这次受伤确实是非同小可,虽然后来经过妥善处理……但……”
看到林郎中欲言又止,史高有些急了:“先生,但说无妨!”
林郎中摸了摸自己的几缕胡须:“难难难!令弟的断骨处不是普通的一拗两断,而是全粉碎的那种……哪怕强行下药使之愈合,恐怕也只是恢复了表面,至于以后的旋转腾挪什么的,应该是不可能的了……”
史高深深叹了一口气,同样的话已经不止一次听到了,但既然对方是霍将军推荐来的,史高总是相信还有希望的:“莫非,舍弟的伤,真的没有办法了?”
林郎中转过来,看了看史高,不是很确定:“这个……”
反倒是史曾大笑了几声后,难得地开口说话了:“大哥,你也莫要强求了!我命中当有此劫!既然老天爷嫌我之前四处走来走去甚是碍眼,我索性就遂了他的意思,好好地在床上躺一躺就是!”
史高看着史曾稍微恢复了些血色的脸,没有说话,只转过头看着林郎中。
“其实,令弟最让我奇怪的地方,不是他的肢体伤,而是其他……这才是让我无从下手的地方……”
史高挑了挑眉头:“这又从何谈起?”
林郎中顿了顿:“本来肢体重伤之人,脉象应该是短脉,探之如伏龟,藏头露尾脉中筋,涩微动结似相随……但我又从令弟的脉象中,听出了另一重脉象,忽急忽慢,忽重忽轻,就连我之前把出的短脉也变得不确定了……”
“如此纷乱繁杂的脉象,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林郎中叹了一口气:“我连脉相都不敢确定,又如何敢说自己有把握医治令弟?”
说完,林郎中起身深深鞠了一躬:“侍中大人,请恕小的实在无能为力了……”
史高急忙扶起了林郎中,颓然道:“难为先生了……我待会吩咐账房先生奉上些微诊金,望先生莫要推辞。”
林郎中笑了笑:“谢侍中大人好意!说起来,也是小的学艺不精啊!要是薛神医在此,相信不会如此狼狈……”
史高一听,顿时有些奇怪:“‘薛神医’?吾等只是偶尔听府中的兄弟提起一两个此人的事迹,但其人其事实在是过于玄幻,莫不是世上真有此人不成?”
林郎中微微一笑,脸上满是神往之色:“我不知贵府说的都是哪些事情,但小可有幸,见过一回薛神医行医问诊……”
“先生,可愿一一细说?”说完,史高急忙把林郎中引到了史曾房中的卧榻处。
林郎中也不推辞,先盘地坐了,然后谢过了史高斟的茶,才慢慢说道:
“那大概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在下刚刚出师不久,因为家师教导有方,也确实救了那么几个人,得了一些好评,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听人说,京城这边同行更多,本着互相探讨学习的目的,我辞别了师傅后,只身一人来到了这边。”
“但因为路途遥远,加上囊中羞涩,常常卧居山林,如此几次后,居然病了。”
史高有些诧异,但想想又觉得可能,郎中也是寻常人,也是有生老病死的,也不打岔,只静静听林郎中说话。一旁的史曾本来就不对自己的伤势抱有多大的希望,所以也乐得放松。
“我先是按照自己的脉象,去城中抓了几服药吃了,但久不见好。又想着自己身强体壮,些许伤寒不算什么事,也就不管了。”
“没曾想,我这么一病,居然就病了整整半年!”
史高一听,惊讶地说道:“不可能吧?”
在汉朝,史高领的这个侍中官职,相当于现世的国家元首旁边的警卫员。这个官职因为可以自由出入宫闱,所以通常都是由皇帝亲自选拔,它的选拔范围也很窄,要么是皇亲国戚里面的子侄,要么是朝廷重臣推举的有能之士。但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被举荐的,除了德行需要经过重重考核外,最关键的还是要武功了得。
武功了得之人,身体自然不差,但一旦病了也会特别严重,史高病得最重的一次,也只是在床上躺了四个多月就能正常下地行走了。半年,太也夸张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