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孤山给柳姹红回了话，叫夏商周别当男保姆了，火速赶到大本营跟导演方而正会合，好给男女主角们说戏。夏商周终于得到解脱，兴奋得认真梳洗打扮一番，将男保姆的气息彻底收拾干净，忙不迭向柳老板告了别。柳姹红忽然有些失落，想到窦孤山、筱广华、夏商周一个二个都离自己而去了，不由痛感男人们确是“忠爱不能两全”的人物，只有那个小保姆吴秀贞才能和自己相依为命，便电告窦孤山必须将小保姆遣返。不料窦孤山回答说吴秀贞伴了丘自在到越南访问去了，当时就把柳姹红惊得呆住，暗想自己大款大姐，这半辈子还没打过出国玩玩的主意，妈妈的小保姆刚一出道，居然就混到越南去了。真是后生可畏！但是，小保姆好歹和自己有点亲戚关系，她如果到了越南一高兴不回来了，其父母不是只有追着我柳姹红要人么？交不出人来，又听说人在外国，我这个当姐姐的不是成了国际人贩子么？越想越害怕，在电话上便恼怒起来，冲窦孤山发话道：“我说你，怎么搞的？一个小女子，你就放心让丘自在带到越南去？那个花花世界，小保姆没见过没经历过，一昏头，不愿回国了，到时我怎么向她父母交代？”
窦孤山笑道：“达令，亲爱的，你别紧张！小吴同志，无非就是跟丘自在搞搞公关，出不了什么大事儿！越南，穷得捉虱子的地方，又不是美国西欧，是什么花花世界？”
“我听不得你的话，上次，你说让小保姆去攻关，把丘自在的钱给挤出来，我同意了，对吧？没想到这一次，就攻出‘镇南关’，呃，现在叫‘友谊关’了吧？我就担心，穷则思变，小保姆一到越南，不定从西贡又窜到西欧去哩！西欧不是花花世界么？到时，我不是背个国际人贩子恶名么？”
窦孤山安慰道：“达令呐，你真是菩萨心肠，真是大慈大悲，恨不得把天下的恶事儿都往自己头上揽，全承包了，让那些坏人都立地成佛！老实说，小保姆真不回来了，一则算她有福气，说不定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她成了富婆儿叶落归根，肯定到你坟前来献花儿！二则呢，她父母告到法院，法院要追要逮的首先是丘自在，其次是我，再其次才是你哩！你放心，丘自在会一个人承包了，哪里会找到你我头上来呢？对不对？”柳姹红放心了，仍不满道：“没事儿就好，可我现在怎么办？夏商周一走，另外请个保姆又不放心，你总得想法在剧组给我找个人来使唤几天，不然，这日子叫我怎么过？”
窦孤山一愣，妈妈的，《跑马》剧组不仅成了收容所，还成了保姆职业介绍所了！但这富婆儿懒散了半辈子，没人服侍，真要恼起来，什么事都不好办！当下笑道：“达令，剧组的人，可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没什么闲人呢！但你的命令，也就是剧组的最高指示，好歹得派个人来供你差遣，呃，要男的，还是女的呢？”
“男女都一样嘛！”
“好的好的！男的么，导演组，没法考虑了！演员组，你知道，男一号是根独苗苗！摄像组呢，一门小钢炮，要领衔主拍，也动不了！嗨，你如果非男保姆不要，谁叫夏商周那么卖力，叫你习惯了呢？那就，只有我来了！”
“开什么玩笑！我要你当保姆，早让你当了，会叫你出去拍戏么？没男人，女的也成！”
“女的么，呃，倒是富足，我安排一下，今儿就给你回话……”放下电话，窦孤山直了眼，瞪着胡蝶飞不眨眼。方而正、筱广华早去忙各人的事儿了，大本营中便只有窦、胡二人。按原来的安排，二人同去采景，胡蝶飞在采景中扮演的角儿，也就是窦孤山的服侍人。窦孤山脑中乱转，想到为了事业，只能忍痛割爱，自己要不成女保姆，那就换个男保姆得了，叫雷电跟了去采景！胡蝶飞呢，只得动员她去服侍柳姹红一段时间了。但这话儿，岂能明说？妈妈的，世界真奇妙，好端端的一个小保姆吴秀贞，变成了日本娘们儿、东戏演员，而好端端一个演艺人才胡蝶飞呢，倒要变成红薯花儿、服侍女老板的下人了！于是一呆半天，窦孤山面对胡蝶飞开口不得。胡蝶飞正百无聊赖，听窦孤山在电话上侃了一阵，模糊明白所侃内容与人贩子的运作有关。待到窦孤山放下电话，她以为该与窦叔叔即刻去采景儿了，没料到这制片主任忽然沉默，只圆睁了二目，看定了自己不放，心中不觉一阵发毛，忙检视自己衣着服饰、打扮发型，并未发现该有什么地方让窦孤山这般发傻走神之处，便主动笑道：“窦大爷，我怎么啦，有什么地方，收拾得不好吗？”
窦孤山醒过神来，蓦地想起一条诳人的理由：“呃，见笑见笑，你的打扮，太妙了！忽然叫我感到，怎么没注意到你的另一种气质呢？”
胡蝶飞讶然道：“什么气质？”“就是在雍容华贵、富态富丽的气质之中，还有一丝儿，呃，叫人说不清楚的，朴素质朴的、劳动人民的小女孩的气质，比如《边城》中那个撑渡船的小女孩儿……”
“是么？这样说来，我能扮什么就像什么了？”
“那是那是！呃，小胡，现在情况有了点变化。本来，我想我们一块儿去采景，去深入生活，现在呢，我不能陪你去了，还有重大事情等我去处理呢！你就只好单独去体验一下生活。对了，你在《跑马》中出演的女三号，不是十姨太么？”
“是的，我正想呢，没生活呀，怕演不好这个闲得发愁的富姐儿呢！”
“这就对了！当务之急，得赶快深入到富姐儿柳老板的家里去！你得深入观察，切实把握她的生活习性、懒散习惯，以及她的一哼一哈、一吃一吐，你最好不要暴露身份，叫她在不知不觉中，尽情展现她的一切。这么一来，十姨太怎么演，你还愁什么呢？”
“哦，意思是，我去给她当厨子？”
“比当厨子宽广多了！呃，既要当厨子，也要当伴娘，还要当园丁，还要当仆人……”
“哦，是个全天候、全方位的保姆吧？哼，这富姐儿也太抠门儿，那么多活儿，就叫我一个保姆全干了！”
“你不这么干，怎么能全面了解她的为人呢？”
“这活儿，也太苦了！我从小到大，可都是叫我妈给服侍大的，叫我服侍人，我妈知道了，不知怎么心疼呢！”
“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这个理儿，你妈就是很明白的！她为什么舍得吃一辈子苦？还不是为了让你活得像个人样儿？你像个人样儿，你妈在你之上，她不是人上人么？”
“理儿倒是这么个理儿，只是，我吃了这么多苦，闹了半天，还是个女三号！一、二号老压在我头上，我怎么能够成为人上人？”窦孤山一下傻了眼，心想原来这妞在“女一号”这儿等着。妈妈的，争导演，争角儿，争剧务，争制片，一个剧组，全叫这些勾心斗角给搅和了！心中不快，脸上笑道：“什么事儿，也不能一口吃个大胖子！没有三号，哪有二号？没有二号，哪有一号？做事，要一步一步来，就像做官，最好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上爬，哪能一炮就放个火箭干部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