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大爷，也有例外呢！你看《阳光灿烂的日子》，还有那《红樱桃》，不是两炮就放出两个中学生当了大明星么？好歹我们还是科班出身，难道是放不响的哑炮？老实说，窦叔叔，你说反了！万物都是从无到有，从一到万，没有一号，哪有二号，哪有三号。这样，才对哩！”
窦孤山又卡了壳，恨声道：“小胡，你的意思，就是当不成女一号，就不去当保姆？”
胡蝶飞决不让步：“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这是你的意思，你开头不是赞美我，扮什么像什么吗？一、二、三号，说明我都能扮，对不对？后来又劝我下苦力，一定要争取当人上人，我都照你的意见去想，有什么错儿呢？”窦孤山晕头转向，没想到自己一生雄辩，竟叫这个小妞给逮住把柄而后穷追不舍，非把女一号闹到手不可！真是人生大抵如此，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早知这样，不惹不逗，干脆叫魏一枝去给柳姹红当保姆算了，呃，谈何容易！魏一枝敢去么，柳姹红会要她么？妈妈的，看来保姆这最佳人选，还非胡蝶飞莫属了！窦孤山左右为难，因为他虽然油腔滑调，也能玩弄阴谋，但正如他有那“那见不得女人掉泪、遇不得同行送高帽”的两个毛病一样，他不答应就不答应，答应了就一定要兑现的处世风格，颇具些三皇五帝张嘴就是金口玉言的遗风。要不，他怎么会力保方而正的导演帽儿绝不旁落？他怎么不准诸葛靓去抢花晓晓的饭碗？但今天这个事儿，可真是处于两难境地。答应了不好，不答应也不好！
见窦孤山又沉默了，胡蝶飞幽默道：“其实呀，窦大爷，我也不难为你，大不了，我好好去演十姨太，我看呐，不需要什么体验生活。我活了二十年，老实说，过的就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哩，要不，我妈也不会老得那么快……”
窦孤山心中焦躁，忍不住道：“得得得！算你有本事，不管怎么说，你得去当几天保姆，你用不着体验也好，先天就具备素质也好，你都得去。这是剧组的安排！大小你还是个学生，难道，在学校里，你敢不服从学校的安排么？”
胡蝶飞哂笑道：“窦爷，这话儿，你又差了！现在什么年代了呀！你们读书的时候，是老师的乖娃娃，现在哩，老师是我们的乖长辈！窦爷，你大概好多年没去学校待了吧？”窦孤山老实得像学生答问一样：“我在师范教了好多年书。离开学校，也才几年！”
胡蝶飞教训道：“几年？难怪窦爷不了解情况了！现在这个世界，不是说‘日新月异’么？也就是一天一变，算算，几年，不就变了一千多次了？远的不说，就说电视，你说，一年四季要生产多少歌星明星？那句老话，不管用喽！什么‘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我看呀，各领风骚三五天，就不错了！所以现在的老师，怎么能用几年前的标准去套呢？我们学生，也绝不是你教的那种土包子、傻老帽了！当老师的，确实有牺牲有献身精神，活得脸色菜黄青黄，不是有篇文章说，根据统计调查，搞中文搞艺术的老师最惨，往往英年早逝，因为营养不良；气色最好的老师呢，却是畜牧兽医学院的，他们可以挤牛奶喝呢！你想想，我们看老师脸色不好，心头会好过吗？所以多少有点活儿、有点油水的事儿，都会想方设法把我们的老师举荐出去。老师哩，人心都是肉做的，他怎么能不记我们的情？这个情，欠多了，他一辈子都还不完！这样一来呢，老师变得非常听话，好意思拒绝我们的要求么？”
窦孤山喟然道：“吁，真像你说的那样，这年头儿就全颠倒了！干脆，你们去当老师得了！老师么，也干脆变成乖娃娃，让你们去诓去哄……”“那可不成！老师们都下了油锅了，我们会那么傻，去主动上刀山么？当学生好哇，永远照顾老师，永远记着老师。窦叔叔，你再想想，照顾别人是一种给予，受别人照顾，是一种索取，你说，哪种境界高呢？”
窦孤山佩服道：“小胡，想不到，年纪轻轻，看问题既有人生的高度，也有哲理的，呃，高度，妈妈的像我们这些中年人，都快赶不上趟儿了，何况那些老头子呢？所以想填平代沟的人看来是在做白日梦，好比精卫填海，只是一个发狠发誓、咬牙切齿的梦幻！你的境界和素养，我今天才弄明白，确实不是花晓晓们能够比拟的。是的，我们剧组，应该挑选教养、学历、天赋三者统一的绝妙佳丽来出任女一号……”
胡蝶飞激动了：“窦叔叔，就这样定了么？你说了算？”
“当然是我说了算！但你得好好在柳老板处当保姆，别惹她生气！她一生气你就危险！懂了吧？她是我们剧组的后台老板，有的是钱，说不定一高兴，还会出专款替你包装宣传哩！我对你圆满完成此项任务，是充满了信心的，你不是说照顾别人是一种给予么？我祝愿你，一辈子照顾别人……”
胡蝶飞警惕道：“窦爷，你的意思，我会一辈子给别人当保姆？”
窦孤山头脑渐次清醒，决心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妞着着实实巧骂一顿：“怎么会呢？你大不了，友情客串一下，真要叫你一辈子当下人，你宁肯玉碎也不会瓦全，会去跳河上吊割腕子，一了百了，对不对？嘿，仔细想来，这照顾人的人，也要分好几个档次呢！共同点么，就是要有本钱！保姆的本钱，就是身体好，吃得睡得累得受得，高档次的呢，就是慈善家了！慈善家的本钱是什么？就是，呃，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便能施照顾，对不对？保姆的本钱，是上天给的，慈善家的本钱呢，因为生不带来，只好靠后天聚敛。但这个世界上的财富，只有那么多，大家都想照顾别人，那就得先照顾好自己，对不对？照顾自己，就得把别人诓了哄了，叫那些还不懂好好照顾自己的家伙们，比如你老师啦、我们的老板娘啦、他们的朋友啦，一个二个上当不浅，把自己兜里的散碎银两一把一把抓出来，存进你我的账号里。”
“窦爷，那，我什么时候到柳老板那儿上班呢？”窦孤山出了一口恶气，心情好了：“马上去，认真去。我打个电话……”
胡蝶飞上任去了。不一刻，方而正、雷电、夏商周及东戏的一男二女，蜂拥而进。众人笑话喧哗，窦孤山看本剧组人丁兴旺，诸事顺利，心中更喜：“各位，都互相认识了么？”大家一阵七嘴八舌，说明早报了各自字号。窦孤山欣然道：“各位，现在，我们召开本剧组第二次全委会。从今往后，大伙一定要精诚团结、一致对外。雷剧务，你跟我，呃，还有那个小胡，一块儿去采景……”
诸葛靓叫道：“雷主任，又降了职呀？”
雷电厚着脸皮道：“我自称主任，主要是为了外交，方便工作。”
窦孤山打断道：“各人心中明白，就行了！一阵乱喊，那是可以的。不然，怎么把别人唬得住？只是，从今往后，本剧组内部，不准乱喊，妈妈的，满剧组都是主任，事儿就不好弄！”
方而正赞道：“大哥说得是完全正确，完全对头，呃，比如导演，就只有一个……”
夏商周冷笑道：“方导，别人这样喊你，顺理成章，你说得对！我怎么办呢？不能叫夏导么？未必叫夏执行导演？简称夏执？”
王能万哈哈道：“夏执？那不成了夏至了？一年二十四个节气，对了，夏至过了是小暑……”
窦孤山决断道：“就这样！方导，夏导，不搞什么夏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