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前厅的气氛尴尬起来。
季晓臣和“银子”独自吃着自己碗里的,谁也不搭理谁。夹在中间的叶似然也有些无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和解他们俩。
三位食主一声不吭,我这个“低一等”的局外人更插不上脚,只得乖乖地做好本职工作。
或许是这种气氛压抑地无聊,“银子”首先打破了僵局:“我说,季兄啊,我和叶兄难得到你府上造访一次,你也吝啬了吧?现在这样的气氛,也不叫府上的歌姬出来活跃活跃?”
“灏少,”季晓臣冷面十足地回答道,“季某府上没有歌姬。”
“那丫环总有吧?叫个嗓子好的,出来唱唱!”借着上来的酒劲,“银子”越发猖狂。
可是,季晓臣并不买账,没好气地说道:“没有。”
“誉王爷,你喝醉了,我让人送你回去——”叶似然赶紧唤来侍卫,欲送其回府。
“没有,我清醒的很呢!”“银子”推开侍卫,跌跌撞撞走到我面前:“我,听完小曲,再走!”
出于好心的我搀扶了他一把,不料他却反过来,用手指着我道:“就你吧,你给本王唱一曲!唱好了,重重有赏!”
该死的家伙,每次都找我开刀!
“王爷,你喝醉了。”我将他扶到椅子上,趁叶似然和季晓臣不注意,狠狠掐了他胳膊一下。
“啊!”“银子”条件反射地叫了起来,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好啊!你们合起来,对付我一个啊!我,我今天就是不走了!”
“灏少,这可是季府——”季晓臣有些气恼,一挥袖把桌上的酒杯打落在地。
叶似然挡在季晓臣面前,转而向我说道:“柳姑娘,就麻烦你唱一曲了。”
“好吧。”既然叶似然都开口了,我也不好意思再推辞,就当卖个面子于他,但是,在他面前唱什么好呢?流行金曲,当然不行;RAP饶舌,更是OUT;古曲诗词,我还不会;这可怎么是好?刚刚是看“银子”耍猴,这下又要瞧我出丑了——
我四处张望着,寻求灵感,最后目光落在前厅的青花瓷器上,中国风好啊!上次,在流歌坊行得通,这次,肯定也可以!恩,就它了!
“那熙珍就献丑了。”做了个揖,我轻吟起来: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
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
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
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
釉色渲染仕女图韵味被私藏,
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
你的美一缕飘散,
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我一个人静静地唱着,大家谁都没有出声。前厅独特的设计,把我清薄无力,飘散四方的歌声聚集到了一起,回荡在空中。我把目光放远,聚焦在门庭外的芭蕉叶上,继续唱着: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
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
你眼带笑意……
色白花青的锦鲤跃然于碗底,
临摹宋体落款时却惦记着你。
你隐藏在窑烧里千年的秘密,
极细腻犹如绣花针落地。
帘外芭蕉惹骤雨门环惹铜绿,
而我路过那江南小镇惹了你。
在泼墨山水画里,
你从墨色深处被隐去——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
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
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
你眼带笑意——”
越唱越无力,到了最后,我简直就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声音低到了谷底。恩,看来以后唱歌之前,我一定要先把肚子填饱。
“柳姑娘,你每次唱的歌都让人耳目一新。”季晓臣说的一番话似乎别有意味。
我莞尔一笑:“恕熙珍愚拙,只会唱这些山歌野调。”
“柳姑娘谦虚了,这样清婉愁绵的曲调,必定出自超凡脱俗之人,怎么是山歌野调呢?叶某今日有幸一饱耳福啊!”叶似然笑吟吟地说道。
“叶公子恐怕误会了,这首词并非熙珍所著。”
“能唱出其词感觉,也并非常人所能。柳姑娘,果然不凡。”
“多谢叶公子称赞。”我作揖道谢。
季晓臣推了把醉如烂泥状的“银子”,不爽地说道:“没想到,这家伙竟然睡着了——”
什么?这个死“银子”缠着我唱歌,也就罢了;现在给他唱了,还不领情,胆敢把我那美妙动听的天籁之声当做催眠曲?真是不识抬举!
“晓臣,不用担心,稍后我会派人送他回府,今日打扰了,叶某也就此告辞,赈灾的事我们另找时间再议。”与季晓臣说完,叶似然又温和地向我辞行。
“叶兄,慢走。”季晓臣想必也有些疲倦了,没做任何挽留,直接把他们送出了门口。
人散宴完,季晓臣回过头来,又挑了几筷子菜吃起来。
“季公子,厨房还准备了些米饭,要不要熙珍给你盛一碗过来?”
“不用了,你把多余的碗筷收拾掉就行了。”
“是。”哎,这季晓臣还真把我当丫环使了,不,有可能是把“银子”撒在他身上的气又转移到我身上来。
吃了几口菜,季晓臣似乎感觉到不妥,连忙阻止我道:“柳姑娘,这些粗重的活就留给丫环……你忙活了半天,晚饭也没吃,赶快坐下来吃吧!”
季晓臣,你可总算想到我的肚子了!
在他的身旁坐下,我故作斯文地夹了些菜,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季晓臣搁下碗筷,似乎有话要说:“柳姑娘,今晚实在是非常感谢,季某的诸多误解希望柳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咽下口中之物,我含笑而道:“季公子,你柳姑娘柳姑娘地称呼我,不觉得麻烦吗?还是唤我熙珍吧。”
“那柳姑娘以后也不用左一句右一句地称呼我为季公子,叫我晓臣即可。”
“那你还叫我柳姑娘?”
“呵,熙珍,今晚真是麻烦你了。”
“晓臣,你已经谢了很多次了。”我进一步打开天窗说亮话,“晓臣,你若是不嫌弃熙珍做的饭菜,那以后就由熙珍负责季府的伙食吧,这样我在季府住得也安心。”
“可是,灏少那——”季晓臣还真有那么点优柔寡断。
“灏少那,晓臣你大可放心,我与他根本毫无瓜葛,没有任何关系。他没有道理因为我来责怪你的。”
季晓臣揉了揉太阳穴,起身说道:“罢了,我倦了,你想怎么就怎么把。我先回房了。”
哈,问题都解决了,这下我可以舒服地吃顿晚饭了!恩,这真是我做的菜么?果真美味啊!
第二天晚上,我给季晓臣准备了几样清淡可口的家常小菜,他也没说什么,像往常一样让我坐下一起吃。
在他面前,我一直扮演着斯文儒雅,举手投足之间都学足了那些大家闺秀,结果却弄成现在这个样,吃顿饭也吃得不顺心,矫揉造作得连自己都快受不了了,哎,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熙珍,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我只是怕饭菜不合晓臣口味。”我立刻找了个借口掩饰。
“熙珍你多心了,饭菜非常可口,色香味俱全,弄得我胃口大增不少啊!”季晓臣的回答显然有些夸大其词。
“对了,晓臣,今早有人到府上送了些瓷器布匹,”我放下碗筷,掏出张信笺,“来人还留了张这个,说是给你的。我问是谁送的,他们只说是按命令办事。”
季晓臣接过信笺,扫了眼,说道:“熙珍,明晚不用替我准备晚饭了,我要去趟聚贤楼。”
“恩,知道了。”我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下去,有些事他不说,我自然不能刨根问底。很多时候,多管闲事只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吃到差不多的时候,一位家丁上前通报:“季公子,誉王爷派人上门造访。”
“让他们进来吧。”季晓臣用手帕摸了摸嘴,向前迎接。
这个死‘银子’派人上门干什么啊?他难道还不嫌昨晚没闹够么?
“这位就是季公子吧?我奉我家誉王爷之命,前来请罪,特送上归灵山芝等名贵药材,请季公子笑纳。”来人屈身递出一份书函,交至季晓臣手中。
季晓臣大概浏览了一遍,轻描淡写道:“让他们搬进来吧。”
不一会儿,前厅就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盒子。
这个赔罪也用不着这样大手笔吧?会不会是挂羊头卖狗肉——明着赔罪,暗则贿赂?不过,我很快就推翻了这个想法。依我和季晓臣几日的相处下来,他并非贪财之人,难道之中还有着什么其他的原因?
我越想越纠结,上下打量了来人,始终看不出任何端倪。等等,我脑子倏然一开窍,这个人本身最主要的问题就是——他极有可能不是“银子”派来的人!
我快步走到来人面前“嘘寒问暖”起来:“盛溪呢?你们家王爷怎么不派他来?”
“这个……”来人支支吾吾。
“哼,你根本就不是誉王爷派来的!”我一把揪着来人的衣服,用拳头威胁道:“快说,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熙珍,熙珍,你不要冲动啊,快放手!”季晓臣连忙把我拉至一边。
“这位姑娘,不是我不愿说,是王爷他不许我们小的乱讲啊!”来人一副委屈样,像是我欠了他钱不还反而恩将仇报似的。
“熙珍,他的确是灏少派来的,”季晓臣将书函在我眼前晃悠了下,“这封信白纸黑字地写明着呢。”
“好,想让我相信也好,你马上带我到誉王府去,誉王爷不让你们说,我就亲自去问他!”我牛脾气一上来,固执地揪着来人让他带路。
“熙珍你——”
“季晓臣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去看个老朋友!”
“哎——”
——————————————————————
附文中引用的插曲:
周杰伦《青花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