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混沌中,万物以极快的速度飞驰着。而我,一个人,毫无目的,独自在天地之间飘游。风很大,一下把我吹到了很远的地方。我知道,这是梦。
眼睛睁不开,但是我可以感觉到自己躺在一个白色的房间里。周围很安静,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走个不停。是回来了么?我知道不可能,这种感觉只有在梦里才有。我也只有在梦里才能回到最初的地方。
我静静地躺着,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生怕一移动就会惊动身旁的人。
“我很快乐,
请不要再说爱我,
别再触碰我心里还未伤愈的角落——”
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把铃声关了,然后轻轻地走到了房外。
我记得,那是我为他设的铃声。难道我真的又回到他身边了?不,是他回到我身边了?
没多久,他走进来,长叹一声,然后安静地坐在我的身旁。我想唤他的名字,喉咙里却像被什么堵住了。话到嘴边最终化作喃喃声,不自觉眼角湿润。他似乎发现了我的异常,急忙唤着医生跑出去。我睁开眼,墙上的钟刚刚好八点整。我知道,我又要走了。
一瞬间,我转而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这是我曾经住过的地方。
一个陌生的男人走到我面前,挥手向我告别:“小尹,乖乖坐在这,爸爸出去工作了,很快就回来……”
“恩,小尹一定乖乖的,”幼嫩的童声不禁从我嘴中发出,“回来记得给我带好吃的——”
男人答应着走开,我随即被人拥入怀中。那个拥抱颤抖着,她把头埋在我的颈脖,我的肩上湿了很大一片,她哽咽着对我说:“小尹,走,我们回去。”
我推开她,看到满脸泪痕的,正是我如假包换的母亲。
“妈妈,我们不等爸爸吗?”我不敢相信这话是我说的。在我的人生字典里,找不到“爸爸、父亲”之类的字。
“小尹乖,以后都不要等爸爸了,”从母亲泪如泉涌的眼瞳里,我看到了一种叫做绝望的情感,“他走了,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我不相信,爸爸一定会回来的,”我直摇头,固执地赖在小板凳上,“爸爸刚刚还叫我坐在这等他回来,他一定会回来的,他答应过我会给我买好吃的!”
“啪!”母亲朝我脸上打了一巴掌,我没有再说下去,哇哇的抱头痛哭起来,情绪一点也不能控制。
母亲立刻疼惜地过来抱住我:“妈妈不好,是妈妈不好,小尹乖,听妈妈的话,跟我回家。”
我呜咽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爸爸为什么不回来呀?是不要小尹了么?”
母亲把我抱得紧紧地,仿佛怕我会随时从她怀中消失。她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他跟那个女人走了,不会再回来了,小尹记住,以后千万不要做第三者,不要破坏人家幸福。”
“袄。”女孩似懂非懂地应了句。
抽离出躯壳的我又被一阵风吹得很远。
长长的走道里,他弯腰坐在那。
我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像往常一样把头靠在他的背上。
他毫无反应。
“明,”走过来一个女人,我记得,深深地印在脑子里,叶婷,她不仅是崇明的同乡,也是那个介入我和崇明之间的女人。
“给,”叶婷递过一杯热牛奶,“早饭还没吃吧,就算吃不下,也要喝点牛奶补充营养,不然你病了,还有谁来照顾她呢?”
“谢谢。”崇明双手接过,低头盯着牛奶杯上的文字。我把手搭在他的手上,感觉着他冰冷的体温。
叶婷拍了拍他的肩,小声安慰道:“不要太自责,这事不能怪你。”
“如果不是我,我想她也不会一气之下出国留学,那么她也就不会——”崇明一激动把牛奶盒给捏爆了,纯白的牛奶穿过我的身体,溅地满地都是。原来,现在的我只是个没有躯壳的灵魂。
“怎么样?没烫伤吧?”叶婷急得从包包里翻出纸巾,给他擦拭。
“婷,我们真的没有做错么?”崇明抬起头望着她。
叶婷很坚定地回答道:“没有,而且我也不后悔。”
什么?不后悔?!我一气之下挥手向她脸上打去,手掌穿过她略带雀斑的脸,停留在空中,我才发现忘了自己和她的区别!
“那么你呢?是不是后悔和我在一起了?”她双手捧着崇明的头,睁大了眼睛盯着他的双眼,“明,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
是的,崇明,告诉他,你爱的还是我。我心怀期待地望着他。
“是,我后悔了!”崇明鼓足了勇气把话说出了口。
我高兴地张开双臂准备抱上去。
叶婷松开了手,转身抽了口气。崇明低着头站起身:“我现在后悔的是,当初为什么,为什么就因为你的几句话而放弃了,放弃了我们的曾经!”
我有些震惊,只是有些。我呆呆地站在原地,腾空的手不知道该往哪放。空荡的走道里一时很安静,我突然感觉到好冷,好冷。
崇明从背后环抱住叶婷,放慢了语气:“和小尹在一起后,我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地爱你。这爱,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什么,原来,原来,在崇明和我开始之前,他们早就是一对?!那真正的第三者原来是我?是我啊!
我看着叶婷的脸,两颊上面零零散散地分布着小小的雀斑,但是她却从来没有因此而自卑过。她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很能吸引到男人的注意,也很容易就介入成为第三者。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次充当第三者的偏偏是我?和崇明在一起,我只是因为爱,因为有一颗爱他的心。这冠在我头上的“第三者”称号难道就是因为我认识他,比她晚了?
“小尹记住,以后千万不要做第三者,”我的耳边突然回想起母亲的话语,“千万不要做第三者,不要破坏人家幸福。”
第三者,第三者啊!
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一股无形的力量揪住了我的身体,带我飞速地穿过一堵堵墙,最后,最后我看到之前的那只时钟,分针正指向5处,八点半还差5分钟。
我的知觉开始模糊,意识渐渐淡退。
“血压多少?心跳多少?”
“阮医生,病人不行了……”
“快,打强心针!”
“……”
“悲伤的剧情太多,
曾经都侵袭着我,
所以我不再做,
这第三者的第三者……”
空旷的场地,回荡着歌声。
我越不想放弃,四周的黑暗就越加浓郁,筑成一面面愈加高耸的围墙,最后光明就成了那遥不可及的星辰。
是我错了吗?还是连老天都想告诉我,自己太过执着,对这份爱太过耿耿于怀。
我知道这是梦,但是压抑的黑暗还是真实地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恍惚记起刚刚还答应过母亲不做第三者,这会儿我便身陷第三者这个淤泥中不得自拔,真是可笑!
也许,我真的该放手了。一个人的介入,造成三方的痛苦,这么不合算的事我不该继续。现在知道了真相,是该抽身离开了。我不会原谅崇明的自私,但是快乐忧伤是我自己的,所以将来我不会再允许自己为他动一丝情。
突然间,眼前一亮。我闭上了双眼,进入另一个梦幻。
这场梦真的好长,好长,做得我很累,全身痛楚地不得动弹。
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这又是哪呢?我是在公堂上晕倒的,应该还会被他们拖会牢窝的。但是这里绝对不是,看来我还是在做梦。
眼前出现了个活蹦乱跳的秋香:“珍姐,醒啦!珍姐,你总算醒啦!”
我朝她弯了弯嘴。
“珍姐,你可吓死我们了。知道吗,你已经昏迷整整三天了!”秋香大惊小怪地囔道。
“我这还是在做梦丫。”我小声说了说。
“珍姐,”秋香似乎听到了,有些惊讶:“你是不是迷糊啦?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我舔了舔嘴唇:“我应该还在牢房里呀。”
“都三天前的事了,真正的凶手已经投案自首了,所以你被放出来啦。”听着秋香的解释,我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不相信?不过这事千真万确!”
“是么?做了场梦真好。”我喃喃着。
秋香嘟囔着嘴,掐了我一下:“疼么?还相不相信?”
“也许是真的。”我淡淡的一句把秋香给气了个半死。她扔下一句不管我了,就走了开。
几天下来,我的身体经过调养也算慢慢好转,只是被打过的地方总会隐隐作痛。现在的我住在流歌坊的药堂,听说这还是可娘亲自安排的。我自然不信那个老巫婆会这么好心,只怕是嫌我刚刚从班房出来,在她的里厅登堂入室会砸了她的生意。不过,能在药堂舒舒服服地养身体也自在:高兴的时候和余晨开开玩笑斗斗嘴,无聊的时候听听涣少和悦茹琴瑟合壁,小日子不要过得太闲适啊!由于花子老师的暂时离开,悦茹没了曲歌老师,可娘便安排她跟随涣少学艺,呵呵,这不要太好?!近水楼台先得月,两人也有了大把大把的时间来酝酿感情……看着他们俩进展得这么迅速,由衷高兴的我身体恢复得也快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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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文中引用的插曲:
弦子《第三者的第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