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微弱
拂烟眉勾描得颇有些多……”
伴乐吟曲,舞台上的女子一甩长袖,应词做出画眉的动作。艳紫色的半透明沙罗若隐若现地呈露出她玲珑凹凸的体型;披身的暗紫帔帛又恰如其分地压盖了沙罗的轻扬;特大号黄花耀眼张扬,竭力在她头顶怒放光彩。南雪娴一改往日的清纯楚怜,化身为花丛中最雍容佻俗的那朵牡丹。
愤怒的焰火在我内心熊熊燃烧着。我仇视着走向后台,满眼都是她的虚情假意。她所做得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得矫揉造作;唱出的每个词都是嗲意娇情!那样的服饰,那样的动作,再加上假的不能再假的歌喉,完全就是自砸台面,偷别人的黄金砸自己的脚!
这样表演的她注定会以失败告终,只是,现在令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悦茹。
“辛苦了这些天,没想到会这样……”一袭素白宽袖对襟长裙的悦茹在台后泣不成声。白色的袖口泪迹斑斑。我的心也绞痛得厉害,她身上的这套衣服还是我熬夜赶制出来的,本想给她的表演锦上添花,没想到现在却成了不战而败的见证。
“振作点!悦茹,还会有其他办法的!天无绝人之路!”我用自己的袖子给悦茹擦去眼角的泪,“我这就去找涣少,让他给你伴奏!”
拔腿跑了几步,我转过脸:“悦茹,一定要坚强地在这等我回来!”
“……舞榭歌台即使是场梦,
也无需去捅破。”
里厅中的女人欣然吟唱着盗来的歌曲,
“青楼满座,
只有风雨声在门外沉默……”
“呵~”我在心底冷笑了一声,这偷蒙拐骗,她用得了一时,靠不了一世!
正真的好戏还没上演呢……
光亮如明的里厅中一下子陷入黑暗。
客人躁动不安。
“嘘——”
我揭开罐口的封布,点点星光拥攘而出。黑暗中一下子飞扬着许多闪光的精灵。气氛平静,大家都摒气宁声,期待着。
正犹豫要不要给涣少暗示,悠扬的笛声起吹而响。
厅里的灯光也稍稍明亮起来。“聪明!”我轻声赞赏,秋香这丫头经过我的几番调教也变得灵活了不少。
而后,悦茹踏着笛声,翩然起舞。与我之前看到的有所不同,悦茹又增加了许多稍有难度的动作。几招下来,我暗暗替她捏了不少汗,怕她旧创复发。不过还好,一切都是我自己吓自己,虚惊一场。只是,或许是懈怠了些天,一些她擅长的舞技略显生疏,很容易就让我这个外行看出了端倪。
这样下去,恐怕——
我急奔上二楼,随手抓了条棉被扯开,将棉花打散了,从舞台正上方扔下,努力营造出飘雪纷扬的意境。
惊讶的悦茹抬头望了望,正对上我的眼,便立刻明白了我的用心。
纷飞的“雪花”中,她原地回旋,荡漾出纯白色的裙摆,就如一枝于世独立的傲梅,不畏严寒,不甘命运,执着地展现着她的美丽。这样的悦茹是我今生最难忘的。
曲完舞毕,全场掌声雷鸣。
我拼命拍动双掌:“这才是我要的好戏!”借助二楼居高临下的位势,我顺眼瞄了下台边的南雪娴,看着有些目光游离的她恐怕还陶醉其中吧?呵,呵~~
“珍姐,”秋香把我从得意中唤了回来。
“恩,秋香,你刚刚做得很好!孺子可教也——”我拍了拍她的肩表扬道。
秋香惨白的脸色似乎想要告诉我些什么:“珍姐,可娘吩咐,让你准备一下,马上登台。”
“什么?这又关我什么事?”我一下子急躁起来,“可娘呢?她在哪?我要见她!”
“可娘说,就算找到她也没用。”秋香一字一句准确地传达着老巫婆的指令,“之前,你是以“蝶衣”的价钱买进来的,没道理不让你上台……”
“可是……”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珍姐,大家可都在等你呢——”秋香连拉带拖地把我弄到了舞台下的楼梯旁。
“珍姐,你可不要让我为难呀~~”我无奈地瞅了瞅她,我知道,她也是命令所迫,但是我又有什么拿得出手呢?一切来得总是那么快。我迟迟没有跨上楼梯。
猛然不知道哪个家伙在背后推了我一把,未免跌倒,我踉跄地顺着楼梯向上走了几步。待我站直了身子,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摆上了舞台。
台下的客人唏嘘一片,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我深吸一口气,以最快的速度把可能的后果想了个遍:若是罢演,恐怕会砸了可娘的招牌,厄,这相当于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呀!若是硬赶鸭子上架,拿没有斤两的技艺出来献丑只怕会招来更多的嘲骂……
“啪!”一个茶杯狠狠地朝我砸来,落个粉碎。
厄,这干站着也随时有生命危险呀!算了,一切还是既来之则安之吧——
我走到乐师那,借了把琵琶,随手拨弄了两下。啊,不幸中的万幸,这里的琵琶有六根弦!用来做吉他弹奏正好。在乐师的提醒下,我才反应到自己穿了身男装。Oh,MyGod!!我只得无奈地摇了下头,站到舞台中央调了下音,分开双脚齐肩,将琵琶横倒在怀里,开始我的疯狂表演。
前奏是气势磅礴的兵戎相见,我十指齐上,努力用指尖的音乐营造出空前壮观的战争杀戮。
“不对,”耳边似乎飘来他的声音,夹带着那种久违了的亲切,“你的左手手腕要放在吉他的这边,然后将一指放在指板上,拇指放在琴颈的左方,这样将手指尖上下滚动,就能做出手腕揉弦的动作了……”
面对脑中残留的记忆,我听若无闻。做出一记漂亮的滑音,我开口吟来:
“将军北方仓粮占据,
六马十二兵等待你光临;
胡琴诉说英勇事迹,
败军向南远北方离。”
“吉它的轮指很简单,一般只要用到食指、中指还有无名指,半轮时才加入小指,而且用‘勾’,哪有人向你这样用上大拇指的?呵呵~”为什么他的声音就是这么挥之不去?
甩甩脑袋,我继续念词:
“家乡在那美的远方,
期望在身上梦想在流浪。
肩上剩下的能量,
还能撑到什么地方?”
“用吉他来做人工泛音对你来说有些困难……说的简单点就是把食指实按在指板上,小指虚按在琴弦上,两个手指之间保持四度的距离……”
你那靡靡之音还能让我撑到什么地方?不,我要坚持给你看——
我加快手下的动作,试图将自己麻痹在速度中,努力不再想起任何关于他的种种。
吊起嗓子,用京腔唱开:
“等待良人归来那一刻,
眼泪为你唱歌——”
在这个时空,我永远都等不到你的身影,而我也不会再为你流下一滴眼泪!
“在我离你远去那一天,
蓝色的雨下在我眼前,
骄傲的泪不敢弃守我眼睛。
在我离你远去那一天,
灰色的梦睡在我身边,
我早就该习惯没有你的夜……
勇敢的面对!”
是的,早就告诉自己要勇敢,勇敢面对没有你的夜。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回忆悲伤的,这吉他是你教会我的,也就用它让今天成为你我之间的绝唱!
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开始放浪于音乐:
“赤壁烽火连天战役,
只挂掉我们七万个兄弟;
长江水面写日记,
愿你也能看见涟漪。
家乡在那美的远方,
泪水背着光安静而悲伤;
肩上剩下的能量,
还能撑到什么地方?”
我顾不得台下客人的感受,吼出声来:
“等待良人归来那一刻,
眼泪为你唱歌——
在我离你远去哪一天,
蓝色的雨下在我眼前,
骄傲的泪不敢弃守我眼睛。
在我离你远去哪一天,
灰色的梦睡在我身边,
我早就该习惯没有你的夜。
勇敢的面对!
我试着面对。
灰色的夜还在眼前……”
————————————————————————
附文中引用的插曲:
范逸臣《醉青楼》
Tank《三国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