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城东的时候已是戌时时分,皎洁的月早在湖面上洒下了一片晶莹。
让侍从拉走了马儿,被告知他们正在湖心用餐的我不得不在湖边候着。
湖面如镜,将黑夜的星星点点尽收怀中;远处隐约飘来的琴声,给平静的夜色增添了丝丝情悦……而这一切都不能使忙活了半天的我平静下来。满心的窝囊气无处撒,我越等越气:吃饭就吃饭呗,赏什么景听什么乐呀?!实在忍不住了,我随手抓了个丫环问道:“灏少几时回来!”
“这,”丫环面容失色,像是被我吓到了,结结巴巴道:“灏少的船就快靠岸了。”
我迫不及待地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岸边,视线所及处,一条画舫正慢慢驶来,我急着朝画舫挥动双臂,企图让它早些靠岸。
终于,船靠岸了,悬着的心也算踏实了下来,任务就快完成了!
又等了会儿,始终不见有人出舱,我耐不住性子,直接蹦上了画舫。
夜色幽暗,我一时找不到入口,只得循声来到画舫的一侧。
“什么人?”分明是盛溪的声音。
我还未来得及回答,身旁的舱门突然开了,探出一个人身。妈妈咪呀!惊吓之际,我一脚踩空,整个人跌下了船!
毫无心理准备的我呛了口湖水。湖岸的水不算深,但也不浅。我扑腾了几下,浮出水面:“咳——咳——”
“你没事吧?”盛溪一脸无辜地向我问道。
“你小子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啊?!”我好笑又好气。
“这声音有些耳熟……嘿,我们是不是认识啊?”这个脑袋里不知装了些什么的家伙突然给我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呵——呵——”我惨笑着游到岸边,爬上地面。再回头的时候,岸上多了几个身影。为首的便是美人在怀的大**。不知怎么的,我忽然觉得落水的那一瞬间似乎看到了他那暗藏得意的贼眼。我甩甩头,错觉,一定是错觉,他才不会注意到我。
稍微拧了下湿透的衣服,我走向前道明了来意,双手呈上滴水的玉簪。
芡怡燕主倒是一点没在意,高兴地接过,在脸色不太好看的灏少面前显摆了一下,得意地说道:“灏少,你输了吧?呵呵,明晚可别忘了来给我捧场呀!”
“哈,哈,愿赌服输,本王一定不会食言。哈哈!”一下子整个湖面上回荡着**那寓意不明的笑。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送簪是假,打赌才是真?可恶!竟敢戏弄我——
努力压制住怒火的我默默退至一边,腾出道路来让他们先行,然后准备随时闪人。
倏尔,一侍从迎上前,跪道:“禀王爷,陀轮血马已至。”
“好!”**转向身旁一个乍看之下也是放荡不羁的男子道:“季兄,听闻你对马类了解颇深,不如我们明天赏马去?”
“王爷,晓臣只是略知一二……”男子俯身作揖。
“季兄,你又见外了。”**装腔作势道,“唤我灏少吧~~”
“是,灏少。”
待**一干人稍微走远,我小声嘀咕了下:“败家子。”
“你是步姑娘吧?”突然出现的盛溪竟然半道折回。
“算你小子还有那么点记性!”安了下惊魂,我没好气地说,“有其他事么?”
“灏少让下人替步姑娘准备了些点心,还有干净的衣服,以谢姑娘带马之劳。”
“这个么,”现在的我又冷又饿,若是就这样回去,肯定又会挨骂,倒不如……“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你家少爷的好意咯!有劳小溪哥了。”
盛溪浅笑着有些不好意思:“步姑娘,不用客气,这是小溪的份内之事。”
“对了,小溪,有件事瞒了你很久,告诉你可不要生气啊!其实,我不姓步,柳熙珍才是我的真名,实在不好意思啊……”盛溪这憨厚的家伙一口一个步姑娘,叫得我实在心虚,倒不如和他坦白了说。
“这个,柳姑娘不用道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小溪不会放在心上的。”
“真的?”我猛拍了他肩膀一下,“那以后也甭跟我见外了,叫我熙珍!咱们说什么也是干同一行的。不要总姑娘姑娘的叫我……”
“恩。”接着盛溪将我引至一厢房,还唤了丫环给我准备洗澡水,想得周到至极!
洗漱完毕,换上他们送来的衣服,我吃了几口点心,最终抵挡不住睡意,趴在桌上小眯了下……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巳时,我急急忙忙地准备冲回流歌坊,却又被侍从请到了草地里。
夏日的阳光灼耀得让人睁不开眼。空旷的草地上,我眯着眼看到三个侍卫打扮的男子正试图驯服那陀轮血马,几个男子在不远处驻足观看。那堆人中数**最耀眼:今日的他身着宝蓝色长袍,腰束乳黄宽带,脚蹬高筒马靴,一副游牧民族装扮。**身旁是昨日的那位季兄,他则一身内敛的褐色装束。
我低着头走近,作揖。
“昨天就是你把马带来的吧?”**的言语不带丝毫情感。
“是的,是奴婢带来的。”我带着丫环们一贯的诚惶诚恐应答。
“说,你给马到底施了什么迷术?”**的威慑排山倒海而来。我一下子呆住了,那马昨天我带过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不会是谁看我不顺眼,故意陷害我吧?
“姑娘不用害怕,”褐装男子温文尔雅道,“我们只是想知道,姑娘是如何把这陀轮血马领来的,其他还有没有谁碰过这马。”男子又转而面向**:“灏少,你又何必如此动气,吓她呢?”
**没有回答,用尖锐的眼神逼我回答。
“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们就行了。”男子补充道。
我仔细看了眼男子,他的眉宇中略带英气,外貌清爽,澄澈的眼眸给予我无比的信任。
“大致经过是这样的……”省去其中夸张的动作和粗暴的言语,我把过程讲述了一遍。
男子脸上露出浅浅的酒窝:“办法是土了点,不过能这样驯服它,你还是有两下子的。”
这个是夸我,还是损我啊?我轻轻地问道:“没其他事的话,现在可不可以放我走?”
“不行。”我不屑地望了望**,他若无其事地继续:“你得再驯服它一次。”
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向马儿走去:“给它取名字了没?”
“追风。”厄,好俗的名字啊——
那追风似乎闻到了我的气味,挣脱束缚,亲昵得向我靠来。我轻抚了下它的鬃毛,顺便替它抓了下痒,整个过程中,它都很安静。
“就这样,行不?”我开口发问。
**摇了摇头。
做了个怪脸,我拾起地上的枯草,给它喂了几口,然后把剩余的草交给了靠近的褐装男子。追风起先低哼了几声,我连忙抚摩着它的背,试着让它温驯下来。这追风倒也听话,乖乖地吃着男子喂的草。
“爬上去试试。”男子在我的指令下一个跃身,潇洒地跨上了马背。
“我先牵它走几步看看。”我以食为饵,牵引着追风走了一圈,然后将缰绳交给了男子。男子双腿一蹬,追风便如离弦之箭飞奔而起。用“马踏飞燕”来形容此番景象再好不过了。
“灏少,这陀轮血马果真名不虚传,是一等一的良驹。”男子从马上跳下,把缰绳送到了**手中。
**想也没想到的是,这追风一到他手中,便狂躁不已,嘶鸣不断。我使出浑身来安慰它,“追风,追风”的一遍遍唤,,却不起一点作用。气急之下,我破口骂了句“畜生!”,它立刻变乖了。呵,看来这动物跟人一样,不骂不知错。
可事情并不如想象中的简单,**跨上马背后,这家伙又撒起泼来,前俯后仰,努力想把他摔下来。我连骂了几句都不起作用,最终**也只得灰溜溜地从马背上爬下来。任务虽然没有达成,不过,看到**气急败坏的样子,我的心里别提多乐了!
为了怕**以为我故意耍他,在他下马后,我重重地责骂了追风一顿,可它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还亲昵地和我玩闹。厄,它该不会把“畜生”当做自己的名字了吧?
**一脸无趣地说道:“看来,这陀轮血马还真如传言所说的‘有缘人得之’,枉我千里迢迢把它买来,却始终驾驭不了它。”
“灏少,不必为此苦恼,”男子淡淡地安慰道,“这陀轮血马是极有灵性的动物,只要你悉心畜养,假以时日,它必体会到你的良苦用心。”
“不,”**望着那男子,“既然,季兄是那有缘人,倒不如把这良驹送给你……”
“季某何德何能……”
“季兄,何出此言……”又是一番官腔,一个你推我往,说得冠冕堂皇,都不知道你们各自心里打得是什么算盘。
“其实,这位姑娘也算得上是位有缘人。灏少何不把宝马送予她?”什么?你们两个打太极,怎么又推到我身上来了?
“这个,这位公子,你觉得我是养得起这畜生,不,这宝马的人么?我可连自己都养不活啊!”我可怜兮兮道。
**瞅都瞅我一眼:“季兄,你就不用推辞了,稍后我会派人把马送到你府上的……”
“……”
实在忍受不了他们这样的推三阻四,我趁机溜了出来,奔回流歌坊:今天晚上的比赛,于悦茹,于我而言,都太重要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半路上,突如其来的一场雷暴雨,淋得我全身湿透。我不得已在本草堂暂避,顺道向小瑜子借了件男装换上。
谁都没想到这场暴雨一连下了两个时辰,待我回到流歌坊的时候,里厅已声乐生生,乐师奏的曲调有些耳熟,一阵序乐结束后,歌声终于响起:
“檀色点唇,
额间用鸳鸯黄淡淡的抹,
铜镜里岁月的轮廓……”
那是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歌词,而唱曲的声音却略显生疏,没把握关键的音调,也没那应有的情感。那,分明不是悦茹的声音,我确定!
我愤怒得跑入里厅,看到地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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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文中引用的插曲:
范逸臣《醉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