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日的阵雨洗去了夏日的烦闷,却没有冲刷掉流歌坊中的躁动。一场没有硝烟的激战迫在眉睫。这不仅仅是新秀之间的博彩斗技之争,也是各飞蝶鹊燕的争位攀价之斗。无形的压力让大家都绷紧了神经,不容丝毫马虎。
花园俨然成了我和悦茹的秘密基地。夏日的正午是各主子养精蓄锐的好时光,也是我俩商量对策的绝佳时机。经过这几天的激烈讨论,我们也算准备得七七八八了。
“熙珍,这样可行么?”
“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我拍了拍胸脯保证道,“你就专心练歌吧!……这,时候也不早了,趁她们还没睡醒,你赶快回房去吧——”
“恩,那我就先走了。”悦茹站起身子跨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熙珍,涣少有东西让我转交给你。”
“哦?什么呀?”我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悦茹从怀中掏出一件红线挂坠放在我手里。
“啊,是这个!没想到他还记得!”线上的坠子是上次和他一起出门时在街上相中的。那时候,身无分文的我看他板着个脸,也没好意思开口借钱,只得望坠兴叹。可是没想到他居然会注意到,还买来送给我。
“那他还有没有说什么?”我高兴地把玩着手中的坠子。
“没有。”
注意到悦茹好像有点不开心,我立即解释:“悦茹,我和他没什么的。”
“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悦茹反问道。
看到她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
“熙珍,你傻愣着干嘛?我帮你把它戴上吧?”悦茹微笑着帮我把坠子戴上,然后匆匆向厢房走去。
看着悦茹安然离去,我也赶紧回去干事。
前天,八面玲珑的春儿被路口的张屠夫娶了回去。这让大家都大跌眼镜。一时,谣言四起:这人说,那是她失手打翻茶壶烫伤雪娴的教训;那人说,她之前偷偷帮着各主子干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如今知道的秘密太多,才会被迫嫁出去的;有甚者竟然把原因扯到了我身上……唉,作为初始的“最佳人选”,我自然不能多说什么,只能继续用行动证明我留下的实力。流歌坊的丫环资源本来就紧张,加上现在又是关键时刻,人手尤其不足,我不得不包揽三人份的活……
此时此刻,我眼前摆着一个麻烦的任务:给芡怡燕主送簪子去。这温芡怡入行虽仅有两年,但在流歌坊已属当家花旦,靠着各达官贵人的捧场,还拥有着不小的势力。今天一大早就被大**给接了出去,眼看就快到傍晚了又差人捎来口信,让丫环给她送玉簪去。这送玉簪其实还是小事一桩,只是关键在于:我这一去恐怕会撞见大**。罢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在腹中琢磨了一番说辞,我整了整衣装,敲响了相府的大门。
小厮过了很久才来开门:“有事么?”
“恩,我是流歌坊派来给温姑娘送东西的。”我压低了声音说道。
“温姑娘?我们这里没这号人物!瞧清楚了,这是相府!”小厮很没礼貌得朝我嚷嚷。
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我在心底咒骂了一声,脸上还是硬扯出笑容:“温姑娘是今早被灏少接走的。”
小厮略有所思:“二少爷,今天好像去了城东游湖,你到那去找找看吧!”说罢,便“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什么态度?!”我怒气一上,狠狠地踹了下门,我大老远顶着个太阳专程过来,你就这态度?有权人家的奴才了不起啊?!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还有什么事!”我正想踹上第二脚,小厮开门道。
“没什么。”立即收回悬在半空的脚,我装傻充愣。
“无聊!”小厮生气地又关上了门。
“等等——”
“到底有什么事?!”我敢说那小厮现在的眼神足以用来做暗器!
“不是我!”我无辜地耸了耸肩,指着旁边的声源——一个黝黑肤色的健壮男子。
“请问,这是相府吧?”黑皮深沉地发问。
“喲,今天来找人的还真多!”小厮讽刺道,“这位公子敢情你也是来相府找人的?”
“可以这么说,”黑皮递出一张单子,“我是给灏少送马来的。”
小厮接过单子,扫了一眼:“这陀轮血马,怎么这么晚才送到?”
“对不起,路上耽搁了些日子,不过我们事先已经和灏少打过招呼了……现在请灏少出来验收吧!”黑皮摇手指向一匹栗色骠马。
“二少爷不在,你明日再来吧!”小厮很无情地回绝道。
“这,这可不行——”黑皮为难地皱了下眉头。
“那你到城东湖边去找他吧!”小厮的言语中显出不耐烦。
“可是——”黑皮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可是什么呀?”小厮挥手指了指我,“正好她也要去那。”
我极其鄙视地瞪了他一眼,关我什么事啊?
“那真是太好了!”黑皮一个激动,抓着我的手:“那就有劳姑娘将这陀轮血马转交给灏少验收。”
汗,暴汗——这个,事情怎么就扯到我身上了呢?
“那个,”我支支吾吾,一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姑娘请放心,这陀轮血马是极有灵性的,很温顺……”黑皮几里哇啦了一大串话来说服我。
善良的我也只有在心里滴血,看来这次是拒绝不了的了。
待我反应过来,黑皮早已不知所踪,相府的那小厮更别提了!整个相府门口仅我一人,不,还有那一畜。
这个任务——艰巨啊!
我走近那陀轮血马,它竟然对我瞎哼哼。不满,是么?我也是!
这匹栗马,鬃毛浓密,肌肉精致而强壮,头长而狭窄,灼亮的眼睛看起来很英勇,应该是一等一的正品。
“黑皮说你很乖啊,那让我骑着遛两圈行不?”我轻轻地抚摸了下它的鬃毛,又柔又软,黑皮之前一定花了很多心思打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了马背,拉着缰绳想让它走上几步,这畜生竟然给我摆起谱来——跟个雕塑似的站在那,任凭我好话说尽,硬是不动丝毫。
“畜生!”扫了我的兴,竟还给我得意:眼前的它正悠闲地左右甩动着尾巴。
“还是办正事要紧。”连滚带爬地从马背上翻下来,我无奈地牵起它的缰绳。
没想到,它就是跟我卯上了!生拉硬拽都挪不动它半毫!还偶尔翻个马唇给我看。回敬了个白眼给它,它更是对我不理不睬。什么有灵性,屁话!我看是欺善怕恶吧!就跟那开门的小厮一个类型。
“看来,不给你拍拍屁股,你是不会走得咯?”我走到它身后,正欲给它温柔的两拍,结果好心被马踢。可恶的畜生竟敢暗算我!幸亏我眼明脚快,及时地闪开了。不然被它那么结实地一踢,我就算没内伤也有外疮!麻烦的家伙——这样下去,我就干脆等他们回来得了。
“啪”,从身上掉下一堆东西,这畜生踢了踢后蹄,屁股也没擦就若无其事地又找了个凉快的地纳凉去了。
随地大小便,你这畜生太没公德心了。我摇了摇头,跟着它赶紧撤到一边。
“畜生,你这胆子也太大了吧?竟敢在堂堂相府门口撒泼!”不成,若是怪到我头上来,岂不又惹祸上身?
这马屁股我是说什么也不会再去拍的了,到不如从马嘴上下手。
掏出身上仅有的钱给它买来几根胡萝卜,我先让它尝了些甜头,然后爬上马背,用细竹竿吊着剩余的半根摆在它的面前。这,不就有了前进的动力?
哦哈哈,我实在是太有采了。屁颠屁颠地,我们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