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附近的一酒家,涣少在二楼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瞧也没瞧他的脸色,我大步走到他对面拉开椅子,选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坐下。
“客官,来点啥?”店小二热情又熟练地擦了擦桌子,顺手将抹布往左肩一搭,提着茶壶给我们倒上茶水。
“来两个特色小菜——”涣少随口说道,“嗯,再要个杜子鸡,木耳肉丝,还有……”
“够两个人吃就行了,不要点太多啊!”见他还要滔滔不绝地点下去,我插嘴道。
涣少朝我看了看:“那就先点这几样吧!小二,再给我沏壶云林普洱。”
“好嘞!客官请稍等啊!”小二哥迅速跑回掌柜那报了菜单,转而迎接新的客人去了。
趁着上菜的空档,我扫视了一下周围。这家店地方不算大,但装饰得还算得体,小有格调。山水画幅,雕花木窗,就连小小的茶壶上的画纹也各不相同,可见店主的用心良苦。这样稍有品位的店,像我这般小老百姓兜里不揣满了钱,只怕就有的进没得出了。涣少,你一张口就几个大菜,真可谓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啊!
热腾腾的菜陆陆续续端上了桌。一时香味四溢,我深深地咽了下口水,伸直了脖子,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菜。见菜差不多上齐了,早已垂涎三尺的我刚准备起筷动嘴,涣少朝我指了指桌上的普洱:“起来,给我倒茶。”
这不明摆着不让我吃饭么?心里气得很,但我又不得不放下手下的筷子,极不情愿地站起身走到他身旁给他倒茶。
看着他一小口一小口吃得津津有味,我的心里更不是滋味,动起歪脑筋来。
瞄准他挑筷子拣了颗黄豆往嘴里塞,我用不大也不小的声音自言自语:“一粒黄豆一个屁。”
他毫无感觉的继续拣着吃。
哼,假装没听到是吧?我又提高了音量重复道:“一粒黄豆一个屁,三粒黄豆一出戏!”
说了几次后,他终于忍不住地叹了口气,无奈的说了句:“真拿你没办法。”搁下手中的筷子,呷了口茶,他摆手让我坐下。
向小二哥要了碗饭,夹了几大筷子菜,我狼吞虎咽起来。
外面的菜就是好吃,我挑了挑筷子,瞄准了颗黄豆夹去。可那黄豆偏生很不听话,我试了好几次都没夹到。一气之下,我拿起勺子来舀,呵,一大勺的黄豆嗳,我两口吞下。
对面的涣少看得目瞪口呆:“你怎么还吃得下?”
我继续舀了满满一勺,放在面前,得意地对他说:“我喜欢行不?”然后长大嘴巴,一口将勺子里的黄豆倒下,咯吱咯吱的嚼着。
涣少似笑非笑:“你就不怕……”
“嘿,不就放屁么?”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我顾不得满嘴的黄豆很自然地接了下去,“这几天我肠胃正不好呢,吃了正好通气!”
“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把屁挂在嘴边,你还真不懂得什么是害臊啊?”涣少仰头喝尽了杯中的茶。
我伸手想要给他倒茶,他却摆了摆手,自个动起手来。
“不就放屁么?有什么值得害臊的?是人都会放啊!”我满不在乎地把筷子扔在了一边,掰了只鸡腿啃起来。
“你还真不像个女孩子。”涣少苦笑。
“这叫不拘小节!做淑女就没得吃,要吃饱就要放开拘束!”我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中的鸡腿。
“流歌坊里的姑娘要是都像你这样,只会吓跑了客人——”
“我可不是她们!”我素来最讨厌无缘无故被拿来和别人作比较。
“她们?你还看不起?”涣少的眼睛变得深邃起来。
“没有的事,”我撇了撇嘴,“你们笑贫不笑娼,而我觉得在这世上我们没有任何资格瞧不起别人,就算是个乞丐,也有他的尊严……我只是不喜欢被人拿去胡乱比较。”
“想不到你还——”涣少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低头喝了口茶。
“这世上还有太多你想不到的事呢!譬如说,人心——”一时觉得自己好像说得太多了,我也低下头来,啃起自己的鸡腿。
“呃!”我满意地打了个咯,顿时投来目光无数。
“呵呵——”涣少差点把茶喷到我脸上。
“哼,有什么好笑的!”我鄙视地望着他,“只不过打了个咯而已。”
“怪就怪……”涣少失口大笑起来,“你这个咯打得太精彩了!”
“那是因为我已经很久没吃得这么饱了!在流歌坊天天馒头杂粮的,没有一点油水可捞……”我开始叨叨絮絮地埋怨起妓院的伙食来,“……瞧我这小胳膊小腿的都吸收不了营养了,瘦不拉几的,明明还在发育阶段,却跟个小老太没啥区别了!想要再长高点恐怕没希望了~~~”
涣少笑眯眯地边听我说着边喝着他的普洱:“我看你就算天天山珍海味,也甭指望再长个子了,吃下去的都用在嘴皮子上了。”
“切!”看到桌上还有碗汤,我舀了一小碗,觉得味道还不错,就把它端到面前,大口大口地喝起来,喝到一半,想起还有话要说:“你好歹在流歌坊里也算有点地位,回去记得跟可娘反映反映哦!”话毕,我一鼓作气将剩余的汤一骨碌地喝下了肚。
见我把汤喝的一滴不剩,涣少浅笑着摇了摇头,继续悠闲地喝着他的普洱。
我也没有再说话,用衣袖抹了抹嘴,然后乖乖地坐在那静静地看着他喝茶。
他的眼神平逸静淡,黑色的眼眸就像杯中的茶一样清爽而澈明;棱角分明的嘴巴小口小口地啜饮着;他的动作优雅,修长的手端着那蓝纹白底茶杯煞是好看。
和谐的美好被一阵突然袭来的剧痛所打乱,我的肚子一下子咕噜咕噜得胡搅着难受。我立刻用双手捧住肚子,暗叫不妙,但又不好意思打扰这一时的气氛,只得努力保持脸部原有的表情。疼痛渐渐散去,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又浅浅的呼入一口。没想到这一小口气由我的嘴巴进入咽喉,然后转而攻入胃腹,把我的大小十二肠畅游一番后,重新回归到了大自然!
这时,那店小二偏偏带了位猪头肥耳的重量级人物从我身旁走过。
猪头男语生疑论:“这什么味呀?怎么臭臭的?”
我低着头,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
“客官,要坐靠窗的位置?”小二哥把猪头男引到了我身后的桌子。那肥猪又恰巧选了张和我背靠背的位子坐下。
仁兄啊,怪只怪你运气不佳,乘凉乘到太阳下,千万别怪我啊!我在心中默念着。
“你没事吧?怎么整张脸都涨红了?”涣少的目光从我脸上掠过。
“没事,没事,这儿空气不流通……”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自己就是一熟透番茄。
不知怎么的,自从那股气流疏通过我的食道后,便有气体从源源不断地输出,好几次都蹦出了不大不小的声音,味道更是臭的无法用言语形容。这让我一时有了对不起人命大众的感觉。唉,刚才还一副得意的架势捉弄别人,这下倒好,报应到自个身上来了吧~~~~~~
“我说,小二哥啊,你们这是不是有臭豆腐买啊?,我咋老闻到那哄臭味呢?”猪头男使劲扇着手,试图让味道散去些。
“这个——这位客人啊,本店不供应此类路边小食啊……”店小二为难的回答。
此时此刻的我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涣少,我们马上还要去哪啊?”
“四处走走。”这个涣少不紧不慢的说。
“你看,我们这饭也吃得差不多了……”我催促道。
“那等我喝完这壶普洱吧——”
我掂了掂茶壶,好像还有一般多的水。照他这个喝茶的速度,恐怕到时候茶还未喝完,其他客人早被我的屁轰走了。
“那涣少你先慢慢喝啊,我上个茅房先——”这地方再呆下去,我一定无地自容。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就是治本!从源头解决问题的关键!
在小二哥的指引下,我匆匆跑进了茅房,憋足了劲誓要解决它。可是天不遂人愿,双腿蹲到麻木了,都一无所出,屁倒是如大年初五的鞭炮接连不断!拉不出屎我怪地球引力也是没用的,无奈我一瘸一拐,耷拉着头回到了酒家。
涣少已经站在了门口:“怎么去了那么久?”
“小事,拉肚子而已。”趁着回话之际我赶紧挪了挪地,远离身后那已被我严重污染的空间。
“刚才你不是还吃得欢嘛,这下——”见我瞪了他一眼,他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走为上!我立即发号施令。
我迅速的步伐把涣少扔在了身后,但片刻之后我又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赶紧退回到了他身后。
“看你这脸色不太好啊,要不要我帮你把把脉?”涣少留意到我的面色。
“不用,不用,小问题而已——”这样丢脸面的事我才不要让你知道!
未等我反应过来,涣少便抓住了我的右手,替我号起脉象来。他的双指冰凉,触及我的手腕的瞬间似乎有电流通过,我的手臂上一下子涌起小疙瘩无数。
他迅速地摇了摇头,转身朝前走。顿时石化在那的我还未反应过来,见他离我快有三米之隔时,我追了上去:“怎么不说话?我没什么吧?”
“没事。脉象平和,无大碍。”这个该死的家伙不痛不痒地说着。
“你就看出来这些?”我在心底狠狠地咒笑了下他的医术。
他回头贼笑道:“腹中之气,出尽即已。”
“什么!”还是让他知道了,瞧他那得意的样,比美猴王偷吃了蟠桃还要神气!我算是栽糗了。
我没有再说话,乖乖地像个小尾巴黏在他身后,让他独自乐去吧!让所有人都以为他脑子秀逗。
偶尔有几个长舌妇人从我们身旁经过,大胆抱怨着所闻,我便向她们使了个眼色,指了指前面的涣少,她们就聪明的领会了意思,开始她们的“八卦”——对涣少指指点点。
涣少对周围也有些察觉,加快了脚步。
“你这丫头,竟栽赃嫁祸!”涣少顶着一脸实在受不住舆论压力的样,用手戳了戳我的头。
“谁叫你有难不救,反而落井下石!”我反唇相讥。
“我哪有?”涣少的脸又布满了无辜。
“你就有!你刚刚笑得不是很开心么!落井下石的家伙!伤害我的自尊心……”我大声嚷嚷,身上的目光顿时聚集起来。
“这家伙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竟然欺负小姑娘……”
“……小姑娘被欺负的好可怜啊~~”
“看不出,这男的看不出啊——”
群众的眼睛总是雪亮滴,一下子我占尽上风。
涣少立刻举手投降:“是我错!是我错!这样总行了吧!”
“呵,饶了你~~”我满意的笑了笑。
原来整这家伙还挺好玩的啊,以后实在闲着可以以此来消遣。
涣少拐脚进了一药堂,我立刻尾随入内。
“小瑜子!”一进门我便瞧见小家伙孩子气的书卷头。
“珍姐姐!”小瑜露出慧心的笑容。
我刚想来和小家伙来个热情的拥抱,涣少这家伙硬生生地挡在了我面前:“小瑜,流歌坊的药材照旧,另外再给我现煮服药。”
生意当前,小家伙收起笑容,认真地问道:“涣少,何药方?”
“饴糖三钱,芍药一两八,桂枝、生姜各九钱,大枣两枚,炙草六钱,两碗水熬胶即可。”涣少信心满满地一口气念完。
同时,小家伙也抓完了药,倒了两碗水,生火放在药炉上熬起来:“请涣少稍等。”
“恩。”涣少一转身坐上了一把红漆木椅,手上又端着一杯茶。
这家伙一天要喝多少水啊?早上喝,中午喝,现在又喝?不是个女人还跟个女人似的不停补水,怎么看他也不像缺水的样。而且光看他不停地喝水,也不见他排,难道他是水栖动物?
在我遐想之际,药煎好了。从小瑜手中接过,涣少给我出了一难题:“喝掉它。”
这个怎么看都是黑不溜秋的胶结物,叫我如何下咽?一般中药苦汤我都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后捏着鼻子狂倒进胃的,现在这个粘不拉几的东西要怎么办啊?
“怎么?喝不下?”
“这个——”
“你要是不想再……”涣少轻描淡写慢字慢词说着。
“你也甭说下去了,我喝不行么?”现在的我最不想听到的就是那两个字,今天真是丢尽了脸面。
问小瑜拿了把勺子,我舀了一小勺,皱着眉头吞下肚。嗯?味道还不错啊!有点甜,我整个人轻松起来,大口大口地吃光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