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没?!”
台下,君武皱着眉头难为道:“启奏,轩皇子,暂时没有柳姑娘的消息。”
“退下把——”我挥手让其屏退。
“轩皇子,”君武犹犹豫豫地站在原地,支吾不言。
“还有事么?”我懒意洋洋地朝他发问。
“天尚街的瓷器店进了几样新货,店主特地命人前来禀告,轩皇子要过去看么?”
我愣了下,当即放下手边的奏章,站起身子往外走。
“轩皇子,这些都是城东蛇影窑作的新品……”店主热情的介绍和奉迎,我压根没听进半字。不作任何的回答,我只是面无表情地应和着点了几下头,然后随手钦点了几个看得顺眼的瓷器。
摆摆手正准备迈脚出门,我目光掠及木架的底栏,一白口青瓷落入眼底。洁白如玉的瓷身上,蓝笔勾画的是一个女子的背影。她体型清瘦,微侧着头似在极目眺望。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仕女图罢了,虽然心里这样想着,头也不屑地撇开了,但双脚却在此刻不听使唤,步子沉重得不愿挪开。目光回到青瓷上,我发觉那女子的站姿很特别:踮着双脚、耸直了身子,那是一般女子特有的矜持,然她双手却紧抓着身上的裙衫。那种感情应该是紧张把?怀春的女子不都是在期待中惴惴不安的么?不,不仅仅是紧张。我摇了摇头,裙衫被她拽地那么紧,应该还有焦虑,是在担心什么把?可是,她那手,似张微张,似放欲放,隐隐含着落寞。要是能看到女子的表情,或许能够知道更多……
“轩皇子,这青瓷是窑子里新来的画匠绘的,听说是某天看到城东凉亭里等了个女子,默记在心里后刻画出来的。不过,这画工差了点水准,还未到家。”
“是城东的那个邵亭么?”我忍不住开口追问。
“好像是。”
同一瞬间,我感觉到胸口的胀痛,似被人挖空了心脏,捕去了魂魄,沉重的窒息感席卷而来。她,画的应该是她!
恍然中,我轻步来到城东。远远看到她孤零的背影,我迫不及待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就在邵亭中央,她以青瓷上的身姿站立着。垂下头,她微微叹了口气,此时我已悄悄站在了她的身后。用最温柔的声音唤了声她的名字,我看到她极快地回过头,灿烂地朝我微笑。那张熟悉的脸正是我千追万寻的!
“轩皇子,轩皇子——”
我回过神,捧起木架上的青瓷,紧紧揣在怀里,直步走出店铺。
是夜,难寐。
批了件单衣,我坐到书桌前点了支蜡烛,端望起白天捧回的那白口青瓷。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你眼带笑意——”耳边乍然飘荡起她清朗的歌声。
“而我在等你。”我兀自喃喃着歌词,止不住乱想。
其中的“你”指的是我么?会是我么?可能是我么?
记忆回到初遇的那刻。
她猛地一头扎进小溪,溅起大团水花。激流中,她奋不顾身地救起落水的云裳。这是个怎样的女人?我当时这样问向自己。女人,我见过太多,无论在皇城,还是来丘京的路上,处处都是楚楚可怜、含情脉脉的眼神,而从她的眼里我看到了勇敢,看到了坚毅。
“谢谢你。”看着她不拘小节地躺在河岸上大口喘着气,我又暗暗对自己说,她绝对不是普通的女子。
不过眨眼之间,我便清楚地看到她一闪而过的失落。
“姑娘,你没事吧?”我忍不住关心她。
她刚回答没事,抽筋的痛楚就爬上眉梢。可能是痛极了,她干脆脱掉了鞋子,把裤管捞得高高的。《仪礼》有云:“淑女于男不卸鞋不露肤,为之者,**也。”可见她如此,我不仅不以此为恶,反而更坚定了刚才的想法。
拉过她的腿,我轻柔地帮她拿捏。整个过程中,她也只是有些不自然,眼底的清泉始终是纯洁清朗。我留意到她小小的左脚后跟上有道伤疤。那个位置,我印象极深,不偏不移,与儿时爬树取风筝时误伤的女孩子的伤口一模一样。
“不碍事,风筝没弄坏就好!”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全然不顾脚上的伤,一心交还我失落的风筝。那次我欠了她,这次到我补回。
不顾众人反对,我把她背下了山。一路上我跟她说了很多儿时的事,希望她能够记起我,可事与愿违,她对于那事印象毫无。是忘记我了么?我有点泄气;但后来见她累得在我背上睡着了,心里又有丝甜蜜。能在我肩头安稳地睡去,她应该很信任我……
月光无言地倾泻了一地,淡淡地笼罩着窗边的桌椅。书桌上的烛火随着灌入的凉风不停地窜动着。无名的空落袭上心头。盯着眼前的青瓷,我扯了扯嘴角,露出无奈的笑脸。皇位终究是你的囊中之物,而她呢?即使是你从小宠爱有加的云裳妹妹,都已经被你亲手地送去了波滕,断送了一生的幸福,而你心爱的她呢?
转头望向窗外,正值夜深人静。这个时候,谁会在乎他日谁将主宰春秋,又有谁会想念起我这个皇子?我已如那些戏子般,把自己画得面目全非。装温柔,让自己看起来更亲切;装宽宏,让别人以为我大公无私;装尽了一切让人满意的,到头来又有谁真正明白我的悲哀?我微笑,众人便以为我心情愉悦,也跟着一起笑。可我这笑容里掺杂着的悲哀,谁能够看穿?父王的爱害死了母后,所以我克尽全力隐藏内心的情感,不愿意让心爱的人受半点伤害,可这样若即若离的态度却伤她最深!当我扬起惯用的笑脸,对着她说“恭喜”的时候,我又何尝不心痛呢?就像“嗤”的一声,布料划开了一个缺口,然后两手用力一下子把布拉扯开了,这样子我把自己的心硬生生地扯成了两瓣!
寒意从指尖传来,我禁不住打了个冷颤,瑟瑟地自言自语道:“我这是自讨苦吃把?”
手中的青瓷沉默不语。
沉默,一直是我的爱太沉默了!我用错误的方式把她挡在了心门口!她受尽冷落,才会离我而去!
如果还有重逢的机会,我一定不再沉默!
登位在即,居然又听到她的消息,我高兴万分,却苦于抽不出身找她。皇后寿宴前晚,有丫环捎来口信说她在秦园等我。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秦园,终于看到她在烟火璀璨下灿若星辰。她看烟火看得那么入迷,连我走到她身边也没察觉。
“好看么?”我轻轻地问道。
“恩,美极了。”她静静的回答却在我心底激起了千层巨浪。
我按捺住内心的狂澜,与她闲话家常。
言语间,我隐隐感到,她对我较之前冷淡了很多,是怪我之前太冷漠了么?
听到她感慨皇后寿宴,我终于忍不住向她发问:“熙珍想做皇后么?”
烟花喷裂的声音将我的提问掩盖,她乐此不彼地欢心于漫天的彩花。
她要我娶个善解人意的妃子,我立刻抓紧时机,慎重地向她再度发问:“熙珍,你愿不愿意做我的皇后?”
她笑了笑,那是敷衍的微笑,我最清楚不过。是我的表白不够真诚么?
于是,我更为认真,更为郑重:“熙珍,我说得是真的。我想你做我的皇后。”
犹豫之情停留在她的脸上,我不想听到她的拒绝,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对不起,之前是我不懂得珍惜——我以后一定好好待你。留下来把,留在我的身边,做我的皇后。”
把藏在心里许久的话说出了口,我不但没觉得轻松,反而更觉沉重。
“容我考虑几天。”她这样回答。我松了口气,还好她没有直接拒绝我。容她考虑几天,这个意思是答应我了么?我可以看做是她委婉的答应下来了么?
很快传来的消息让我再度陷入了困扰。
“轩皇子,那个柳熙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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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经常“被去世”的武侠巨匠是?是皇后身边的人。”
君武的话如利刀般捅入了我的体内,我不敢相信,但还是很快平静了下来:“属实?”
“有人看到她和古凌在一起,还听到古凌叫她师妹。”
古凌的师妹?
我缓缓抽出暗格里的信笺。这是从胭雪楼里拿来的,其中的内容,我早已烂熟于心。可我还是想再确认一遍。颤抖着将它翻开了,摆在眼前,我的目光一下子落在那几个摄人心魂的字上:“古凌师妹即为失踪的云棠公主”。
闭上眼,我听到内心在咆哮。为什么,为什么是她?我痛恨当今皇后夺去了我母亲的性命,可她为何偏偏是她的女儿?!
很快,她又失踪了,和之前一样毫无预兆地消失了。皇后那边却下了追杀令要夺她的命。她怎能对自己的女儿如此狠心?还是她根本不知道她就是她的女儿?
我的头很沉,很想好好地睡一觉,可真正躺在床上了,却又难以入眠。睁开眼,我望见窗边书桌上的白口青瓷,上面的女子如此动人,我久久无法移开自己的双眼。
我想我爱她,这份爱无关她的身份、地位、或是血缘。就算她是她的女儿,是我妹妹,又怎样?我爱的还是她!若是她杀了我的的生母,甚至于要夺走我的命,我还是爱她!这就是事实,无关其他!对,就是这样,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什么血缘,什么都阻挡不了我对她的爱!我爱她,我要她做我的皇后!
一年后。
“熙珍,你怎么在这里?”刚下了早朝,路过秦园,我便看到她挺着肚子坐在那。
“皇上——”她回眸一笑,顿时融化了我心中所有的烦恼。
“昨晚,怎么没去姚美人那?”她有些怨恼道。
“不想去就没过去。”我顺势将她拥在怀里,轻轻地刮了下她的鼻子,“没见过你这么大度的皇后。别的女人都想得到朕的独宠,为什么你偏偏反其道而行呢?”
“那是因为臣妾不想皇上寂寞,这些日子臣妾有孕在身,无法……”我弯下腰,一下堵住她的唇,轻柔地撕咬着、纠拌着。
“下次再这样说,可别想我轻易放过你。”慢慢放开了她,我耐心地帮她整理妆容。
“听说有裳姐姐的消息了。”
“恩,探子回报说她在陀轮嫁了人,日子过得清淡但也算幸福。”我若有所思了会儿,缓缓道,“季晓臣还记得么?他的病好了,过些日子会来上朝。”
“季晓臣?”她摇了摇头,“没印象。”
“没关系,只要你记着我就好。”
士源寺那一剑没夺去她的命,却夺去了她的大半记忆。我很欣慰她记得我,也记起小时候的那件事。虽然这一年她性情大变,可她依旧是我的最爱,是我的皇后。
书桌上的白口青瓷,静静地伫立着,它自顾自美丽着,正如她嫣然的笑容,此刻,我也微笑着,这是我这辈子最开怀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