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完全陌生的眼神。
仅一眼,我就知道,她已不是她。
久违的亲厚感又回来了。不过,这次我很清楚,自己再也找不回她了。
面对同样的面容,我始终不敢开口叫出那个属于我的唯一的名字。我怕自己一喊出口,便什么希望都没有了。呵,希望,所有的希望早在她睁开眼的那刻就破灭了,只是我还一味地安慰自己,说她只是贪玩,想像前两次一样考验我……
想着想着,我的泪就流了下来。殷子涣,这是什么破理由?你自欺欺人的手段太牵强了吧?她走了,她已经走了。这次,是在你眼前消失的啊?难道你还不能相信她是真的离开你了么?
紧抓着的手,不停挣扎着想要收回去。忍不住望了她一眼,就一眼啊,便痛彻心扉!我听到心底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呐喊着,撕狂着,千叮万嘱自己绝对不要放手,因为一旦放手就什么都没有了。我极不情愿放手,可不放手又能怎样?此刻,她的眼里只有他,我还有什么资格去争取?我深深地抽了口气,绝望地放开了她。她不再是我的小尹,我的小尹已经不在了,她还是回到属于她的天堂里去了!留着面容相似的她又有何用?
愤愤地望了眼身旁的始作俑者,我忍不住一拳挥了过去。
“为什么?为什么要夺走我唯一的小尹?你已经害死了优优,为什么还要害我再度失去?我是你的亲弟弟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待我!”
见殷子灏愣在原地没有作答,我直接揪起她的衣衫,狠狠一拳打在他的鼻梁上。
他啐了口血水,甩拳直击在我的颧骨上。痛是如此的真实,痛得我畅快淋漓!好,好极了,再痛一些就可以抵过我内心的伤痛了!
我不甘示弱,抓过他的肩,侧身一摆,将他摔倒在地。手疾眼快的他接着又拉住我的臂膀,把我甩到地上。
干脆的撞击声下,我整个人顿时觉得清爽多了,粗喘着气,坐在地上望向同样狼狈不堪的他。
“还要再来么?”他呵斥道。
“好!”我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那蓝眼睛的绝就猛地把他从地上抓起,一掌紧接着一掌捶打他的胸口。
“好,很好!你们两个一起来把!”他咆哮着,失去了常态。
我一鼓作气,蹬地起腿,把他们俩一齐撂倒在地。
地上,殷子灏和绝两人还纠缠着狠击对方。一个咬牙切齿,执掌戳喉;一个以肘当之,正欲劈肩重击之时,突然发了狂地不停抽搐起来。
“绝!”绝的一干侍从叫嚷着把他拖离到角落里。
我乘隙冲上前,对着殷子灏当头就是解愤的一掌。他极快地借地生力,重重地抡拳打了上来。
“不要打了!”那个抱着她的男人命令道。
我们俩谁都没理会,自顾自打着,直至他下令让卫兵把我们拉开了。
已经很久没有和他交手了,我看得出,他与我一样,明知道对方会在何下手还是义无反顾地迎了上去。是的,我们都在宣泄,借对方来自找苦吃,企图用真实的痛麻痹内心的伤,可是,到头来却伤上加伤,把自己弄得体无完肤。
在流歌坊喝了一晚的酒,我形如走尸般走回药堂。路很长,曲折延伸着,纵然有些许天光泛出,我只觉得前路黑暗,迷茫一片。兜转着来到澡堂附近,朦胧中似乎又看见那个傻傻呆呆地撞到柱子上去的她了。
如果在看到的第一眼起我就狠狠地抓住了你的手,你还会从我身边溜走么?
我伸手去抓她的手,眨眼间,她就如迷雾般散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失落地坐在地上,一脸颓废地拿起手边的酒壶,继续仰头狂喝。
你应该还会出现的,不管它半年,一年抑或是一辈子,我都会耐心地等下去。答应你的,我实在做不到。满眼都是你的容颜,身上沾满了你的芬芳,脑中充斥着你的一切,我连自己都顾不得了。我知道,你不会忍心看着我把自己忘却的,所以赶快回到我身边吧!我会在我们初遇的地方一直等下去的。
“涣少,你怎么在这里?来,我扶你回药堂!”
“是余晨啊。”我喃喃着,甩开他搭上来的手,死抱着柱子不愿离开,“不走,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她——”
“涣少。”我看到余晨无奈地摇着头,许久才憋说出句话:“涣少,药堂里有柳姑娘留下的东西。”
“什么东西?”摔了手里的酒壶,我跌跌撞撞跑回药堂。
“余晨,快拿给我看,她到底留了什么东西给我!”我急切地盼望着,余晨却慢条斯理地从卷轴里找出一卷画,慢慢铺陈在我的眼前。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当时,她说了这么一句诗,我至今还记得。
“涣少——”见我一声不吭地用桌上的茶水淋湿了整幅画,余晨不免可惜道。
一炷香后,画卷上的茶渍淡去,慢慢浮现出另一番景象。那是她的轮廓,是我不经意间画下的。从墓地回来的那天,我本想给优优画副临摹,可画着画着就变成了她的模样。或许,从那个时候起她就住进了我心里吧。我怕他人发现其中的秘密,就在上面添画了一副山水图作掩饰,可面对她我却满心期待,指望她能觉察到任何的蛛丝马迹,可惜她实在太迟钝了。她真的很笨,笨得让人不得不喜欢;不过聪明起来了,又是那么出乎意料,让我刮目相看……
闭上眼,十指狠狠地抓着桌沿,辛酸难过一拥而上。欲断魂,我现在真的是欲断魂啊——
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了,想要摆脱想要控制都是枉然,然后不顾一切地爱了,满世界地找了,到头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逝,自己却无能为力。开心与不开心的事,一一在眼前闪过,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深刻地记着,这些映在脑子里的东西要我怎么忘却?
烈酒灌肠入,如今我也只有借着酒意才能偶尔在迷蒙中见到她的身影。我怕做梦,因为小尹说过,我要是不能实践对她的诺言便永远都梦不到她。花子说过想念一个人的时候会度日如年,我只觉得这程度已经不够用来形容我的处境。用余晨的话说,我已经被思念熬得不成人形了。不过我不在乎,我一心想要的只有小尹。泪湿了双眼,掏空了心腑,在思念的醉酒中沉迷,又在碎心的臆境中苏醒。日复一日,我已年月不分,时间在我眼里失去了它的意义。我喝着自己的酒,过混沌的日子。时光慢慢,如静止了。望眼欲穿的等待几乎熬干了我的回忆,在每个漫长无光的夜里,我放纵着自己的悲哀,蜷缩在冰冷的床沿,握着殆尽的毅力,与想念挣扎,与心痛纠缠。偌大的胸膛只剩下一些难以言喻的情愫在堆垒,在冰冻,渐生出一种叫做寂寞的空落。是不是刻骨铭心地爱过了,束手无策地失去了,就注定要这样煎熬?
我漫无目的地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直到某天,古凌突然跑来告诉我说她是他的亲妹妹,他们不能在一起,他要我去阻止他们的婚礼。我笑了笑道,她又不是她,我有什么理由去阻止?我根本没有立足之地啊!
就在这时,我乍然想起和小尹在山洞里看到的那个会发光的怪物。小尹曾经想借它回去,可因为我的缘故而留了下来。那我是不是也能通过它找到小尹呢?
雷声轰鸣,暴雨不断,刺疼双眼的光芒,将我照亮。这一刻,我终于等来了!我知道,我们很快就能重逢。小尹,就算你变了模样,我坚信就算天涯海角,也定能把你找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