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好几夜，我的梦里都会出现这样一个女子，她一夜化作慧文姬，另一夜又化作我的亡母。同样的情节每夜反复，人物却变化无常，直到最后我都分不清谁是谁了。然而无论我当晚梦见了谁，半夜醒来，睡枕上都会残留湿迹。
大雪过后，穆达塔大会照常举行，波滕草原上又恢复了生机与活力，仿佛慧文姬的死就如那场转瞬即融的大雪一般，在这片天地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草场上的阳光灿烂非凡，可惜照不进我低落的心底。我独自守着一块空地，漫无目的地仰天怅惘……
“珍——”错走到我身边，席地而坐。
“恩。”我默默地应了一句。
“还在为慧文姬的事伤心？”
我两眼呆滞地回道：“我不知道。”
“那是想念在天国的亲人了？”
“也许吧。”我咬了下唇，想了下又补充说道，“不过我现在已经没有亲人了。”
错愣了下，然后温柔地安慰道：“没关系，你还有我们这些朋友呢！”
我硬生生地扯出了个不尴不尬的笑容。
“今晚有篝火聚会，珍一起来吧，人多热闹，你也就不会感到难过了。”
面对错的热情相邀，我以一句“到时候再说”简单敷衍着。
“珍，身处异乡为异客的遭遇我也经历过，孤独寂寥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尤其是当看到那些生离死别的场面，心情更是一下子跌入谷底。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一直都在思考生与死的问题……生命真的很脆弱，每天都有消逝，这给存活于世的人带来多大的打击啊？可是对于极多数的人来说，即使活得疲累，活得苟且，可他们仍然留恋人世，这是多么矛盾啊！”
“是啊，人本来就是个矛盾的综合体呀！”我随声附和道。
“珍，你听说过‘生亦何苦，死亦何哀’这句话么？”看我沉默不语，错自个把话接了下去，“我想人之所以充满了矛盾是因为把很多东西都看重了：我们重生，故而怕死；重欢乐，因而恶苦痛。如果生活让人快乐，相对而言，死亡就让人痛苦，但若是活着苦累，死却不能带来快乐，这是为什么？”错顿了顿，“因为我们重生的程度多过快乐，我们宁愿痛苦地活着，也不愿爽快地死去。珍，假使你放开眼界，一切淡然处之，那么生死喜悲对你而言只不过是各种不同意义的存在而已。那么，活也就不会那么痛苦，死更不会带来悲伤。”
我望着错，一脸茫然，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错，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道理了？”循声望去，绝正站在我们身后几步开外的草地里。
“绝，你什么时候过来的？”错起身问道。
“没多久，”绝扫了我一眼道，对错毫不正经地继续说道，“就从你开始讲大道理的那会儿。”
“绝，你这是嘲笑我咯？”
“怎么，兄弟间开开玩笑也不行了？”绝轻掸了下错的肩膀。
“臭小子！”错淡笑着回应。
突然地，绝把目光转移到我身上：“笨女人，你怎么还闷闷不乐的？事情都过去三四天了，依你的个性早该忘得一干二净啦？干什么还整天拉长个脸？”
“我心情不好，你最好别惹我。”我板着脸，冷冷地说道。
“不行，我最讨厌看到愁眉苦脸的女人了，”绝皱了皱眉，“穆达塔大会今晚落幕，到时候，你怎么都得给我开心起来！”
夜幕降临，星光闪耀，草原上燃起篝火点点。大家围圈而坐，迎风谈笑，唏嘘喧哗不绝于耳。然而，被绝拉坐在了身旁的我感受不到丝毫的快乐，正应了那句“热闹是他们的，而我什么都没有。”
“铃铃铃——”铜铃清脆悦耳。人群中央，恒一如往日，红艳着装，踏着节拍有序地鞭着铃。尔后，几个盛装的舞者分别从左右加入，边仿效着恒铃鞭舞动，边轻甩绸巾挥扬。她们时而拍手叉腰，双臂轮绸，时而左右旋转，甩巾蹲踩……待到**，一群小伙簇拥而上，或翻腾跳跃，摆巾踏步，或凌空踢腿，腾越蜷身，赢得场下掌声连连。
看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无趣，我自个儿端起酒盅喝着闷酒。
一口饮尽杯中物，浊酒冷饮灌入肠，萧然哀愁诉不尽，耳边嘶鸣深悲悯。
抬眼望去，这会儿，场中央的舞者早已散尽，一个高大的身影映着火光更显孤独。杰肆意地拨弄着手中的八角两弦琴，飘扬入空的弦乐一下深沉、悲凉，一下激昂、粗狂，就如烈马嘶鸣，悲歌长诵，久久地萦绕心头，让我翻卷衷肠，愀然而泣。
我举杯正欲仰面而尽，手中的酒盅被人一把抢了过去。
我恨恨地剜了绝一眼，只见他一手持着两个叠在一起的酒盅，两指灵活地上下磕打着，发出银铃般的响声。
他跨步走到中央，继续击打着：“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四周同时伴起和音，群音融汇，合成了一首《欢乐颂》。
欢乐？我要怎么欢乐起来呢？
面对绝投来的炙热眼神，我苦笑着回应。
曾经掩埋的悲伤太多，积聚成了深陷的泥沼，把我死死地困住，不得脱身。我无力抵抗，只得自甘沉落。
于是乎，我抄起酒壶，大口大口地狂饮。
“天国公主，你还真有本事，竟让绝哥哥为你奏乐！”恒一脸的不爽。
“怎么？我又哪里得罪你了？”冲着酒劲，我直话直说。
“这么大的盛会，难道天国公主不准备上场一显身手么？”恒仰着头朝我瞥视道。
我冷笑了一声，站起身子，跟她平视着：“不错，不错，对酒当歌，既然恒姐姐有求，我就慷慨引吭，满足你！”
跌跌撞撞地走到人群中央，我吼了吼，清了下嗓子，扯着喉咙囔道：“下面，由我给大家即兴演唱一首离歌！”
“一开始我只相信，
伟大的是感情，
最后我，
无力的看清，
强悍的是命运。
你还是选择回去，
他刺痛你的心，
但你不肯觉醒。
你说爱，
本就是梦境，
跟你借的幸福，
我只能还你——
想留不能留，
才最寂寞。
没说完温柔，
只剩离歌——
心碎前一秒，
用力的相拥着沉默，
用心跳送你，
辛酸离歌~~~~~”
“你醉了！”绝走到我身边，拉着我道。
“哪有？我可清醒着呢！”我讪笑着，把他推开，继续吼道：
“原来爱是种任性，
不该太多考虑。
爱没有聪不聪明，
只有愿不愿意，
你还是选择回去，
他刺痛你的心，
但你不肯觉醒。
你说爱，
本就是梦境，
跟你借的幸福，
我只能还你——
想留不能留，
才最寂寞。
没说完温柔，
只剩离歌——
心碎前一秒，
用力的相拥着沉默，
用心跳送你，
辛酸离歌。
看不见永久，
听见，离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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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文中引用的插曲：
信乐团《离歌》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忙着复习，更新要减慢咯，实在不好意思~~~~~~
祝大家圣诞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