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文姬就那么没了?没了,以后都没有了……
昨晚,我和绝还在她面前掰嘴抬杠,她或而淡笑轻朦,或而言慈目善,为什么仅仅一夜而已,慧文姬她就——她就一下子没了呢?
不过五天,我和她认识不过五天。每次见面,她都坦诚相待,犹如亲人般对我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她与生俱来的亲切感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做一见如故;她澄澈如泉的慧眼让我认识到世上还有明察秋毫;还有她清脆如铃的声音,让我享受着如坐春风的熏陶……可是,如今,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在这个世界,原来我一直都是孤独的。
漂泊的灵魂,在没遇见慧文姬前,自顾自活,不求他人理解,也没人真正理解;遇到她后,一种洞察力把我吸引住了,不在乎身份、过去,她用她独有的方法关怀我,包容我,而我却无动于衷;如今,这种温暖消失了,不复存在,我渐融的心顿时又跌下冰点,自我冷冻,孤独感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
慧文姬孤独地走了,留下我继续孤独地存在着,天地之间还有谁像我们这般孤独呢?花子,对,花子老师,还有他——
他现在又在哪?知道这个消息了么?一念及此处,我立马奔出了营帐。
腿上的旧伤还没有完全康复,踏在深冷的雪地里,隐隐作痛。
但是我已经顾不得了。
趁还来得及,应该带他去见她最后一面。
纵然是冰肤冷眉,垂眼寒唇,她终究是他的所爱。
焦急之余,深深的后悔袭上心头。
如果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般,当初我说什么都不会把花子强留下来。
可是,如今,一切已成定局。
到了花子宿帐,我直接冲了进去。
空荡的帐内,叠放整齐,我喘着气直呼花落离的名字,等了好久都没人应答。
拐着脚,我走到帐篷中央,赫然发现一角的木桌上留着本画册,画册下还压着张纸条。
抓过纸条,急急地扫了一眼,凭借有限的学识,我把几个熟悉的字串成了信条的大意:珍,有负所托,我走了。
走了?花子也走了?
我一松手,纸条掉落在地。
走了也好,这个消息他还是永远不知道得好,至少这样,他可以认为慧文姬现在还好好地活着,在想起她的日子里,他还可以用这个理由来安慰自己。
捧起桌上的画册,我随意翻弄了几页。画册上面画满了姿态种种,各不相同的离落花。没有绿叶的承托,她们自顾自怜,张狂地尽散着自己的美丽。
“珍,原来你在这。”
我的心猛地一震,吓得把画册丢到了地上。
灌入宿帐的冷风卷页而过,哗地几声翻完了画册。
那是——
我心一紧,拾起画册,走到错面前,将帐帘撩开,把画册捧在手上,翻到第一页,然后任由风吹页翻。
哗哗哗,画册如老式电影版播放着一朵傲然盛怒的离落花由盛转衰,最后凋零生叶的情形。
每一页,离落花都被描绘地细致入微,由此可见花子将对慧文姬的情思都寄托于此。我甚至可以想象到花子是如何独自一人,在西山上植养离落花的生活。
突然间,我又感觉释然,弯了弯嘴角,心里想着,走得好,走得好,这样花子就不会如我这般心痛欲绝了。
“珍,要不要去见慧文姬最后一面?”站在一旁茫然不知所措的错提议道。
“恩。”
错口中所谓的最后一面,就是远看慧文姬的遗体被马车送走。
错说,这是波滕的习俗,凡是族里德高望重亦或是深得民心的人死后都会采用这种方式安葬。
隔了好远,我亲眼看着,绝将诵经超度过、身著新衣的慧文姬安放在了一辆无栏马车上,接着先前的那个跛腿男子把马车赶到了较远的某块空地上,然后用鞭狠狠地抽了下拖车的马。马儿受了惊,然后发了狂似的肆意奔走,任意颠簸着车上的遗体。
看到这里,远远围观的群众都散了,我心里很不是滋味。错解释道,三天之后自然会有人会沿着车辙去寻找慧文姬的尸体。找到的尸体若是已经被野禽或野兽吃掉,大家就会认为她已经得到天神的认可,升上了天堂;若是禽兽没吃,则要再请高僧来念经,给她超度亡灵,并在尸体上遍抹黄油,以吸引野兽吞食。
听到这里,我不禁胃犯恶心,慧文姬身前如此宽厚待人,为何死后身体要受如此折磨,倒不如一把火烧了来得干脆。
大片大片的雪花依旧毫无止境地下着,似乎将要把整个世界掩埋。
我双眼直盯着那四处兜撞的马车,直到风雪最后将我的视线模糊。
朦胧间,我似乎看到一个孤独的灵魂悬浮在雪地上空。她有着一张秀美靓丽的脸庞,苍白消瘦的玉容无法遮盖她的天生丽质。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细长的弯眉,微闭的双眼,精致的鼻子,还有紫红的嘴唇,拼凑在一起显得如此宁静而妩媚,就如等待着王子轻吻的睡美人。她垂散的乌发如春柳般随风扶摇,一身白衣素雅端庄,清丽脱俗,又似乎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降落于世。
寒风吹过,落雪轻飘,她孤影单薄,渐隐渐显。我伸手想要留住她,她却突然睁开了双眼,朝我幽然一笑。
慧文姬,她是慧文姬!
不待我高声疾呼,她一转身,消失地无影无踪。
垂下头,我望了眼脚下淡淡的孤影,等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眼角溢出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仰面朝天,冰雪飘入眼眸,世界随之苍茫一片。同时,我的心揪作了一团——
终究,我终究还是被遗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