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上次和小雨的交谈感觉有点空洞,但我还是很有自信小雨会在他家门上画上一个大大的X,因为我知道,那是他的弱点,钱,尊严,以及对这个社会的仇恨,我把这一切都变化成为一种需求,小雨的最大需求,我就是他的需求。
过了两天,我来到小雨家打探,看小雨考虑的怎么样了。不出我所意料,他家门上果然有一个用木炭画的大黑叉。既然小雨已经答应了我,我也不想等了,就径直上前推门而入,拜访一下小雨的父亲。
我并不担心小雨会去报警,说他知道一个毒贩子的下落,然后以大黑叉为诱饵引我上钩,借此获得赏金。虽然我是毒贩子,但小雨也是小偷一个,警察同为我们的敌人,就算谈不上同是天涯沦落人,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这样算下来,小雨是不会暗算我的。最重要的是,我知道小雨他是小偷这一事实,如果我被抓,他一定也跑不了。小雨还有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父亲,他是不会这样做的。
我敲门,小雨开门,引我进去。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都不说话。
一进去,我习惯性地扫了一遍整个房子的布局,条件反射地算好逃生之路,虽然我知道不会有什么危险,可这样的好习惯,就这样让它习惯着吧。
紧接着来临的感觉是破,整个屋子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破。但破归破,可是不脏,这样让我更加坚信小雨就是我要找的人。
来到小雨父亲跟前,小雨忙向他父亲介绍我:“爸,这就是我和你说的大老板,就是他想带我出去学做生意,那一万块钱也是他给的。”
看来小雨已经和他父亲说起过我了,而且把我设定为大老板。虽然事先没有和小雨串通,但是替小雨演一下戏我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向小雨父亲问好:“叔叔好。”
我比小雨大不了几岁,论起辈分小雨父亲应该算是我叔叔。但是话说回来,我怎么年纪轻轻小雨就把我说成大老板,难道他的老爸不会起疑心?或许小雨的父亲是苦怕了吧,现在来了机会只会顾着高兴了,都不会有什么怀疑了。
小雨他父亲忙从被子里面伸出双手,要和我握手,我赶忙也双手迎上去。
小雨的父亲显得很激动:“谢谢,真是太谢谢你了。”
我:“您言重了。”
小雨父亲感叹:“小雨这孩子啊,命苦,不过他是个好孩子,我对不起他啊。”
小雨似乎不愿意听到父亲这样说,他觉得,这一切他都不委屈,还或许,他就不愿意让我看到他的痛处,他不想让别人可怜他。
小雨:“爸,不要乱讲。”
穷人是没有尊严的,穷人所能做的只是把尊严藏起来,让别人不知道自己没有尊严。很多人说,尊严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我觉得这句话没错,因为钱就是得靠自己去赚取。在现今的这个社会,金钱代表了大部分的东西,同样也代表了大部分的尊严,这不是某个人的卑劣之见,而是整个社会的大取向意识。尊严其实是人对于外界的一种属性,我们能保持自己,我们能做到贫穷而不偷不抢不闹,可是我们对于外界却是那么束手无策,当我们安分守己地当着一个穷人的时候,我们自以为应得的尊严也不见了。“贫贱”,贫则贱,只想感叹中华上下几千年文化的博大精深。
和小雨他父亲寒暄了几句后,小雨的父亲问:“你为什么看上我们家小雨,他什么都不太会?”
不知道小雨的父亲怎么这么问,如果我真是大老板,那小雨能得到这次机会应该是十分难得的,小雨他父亲怎么还揭小雨的短,说他什么都不会,难道他不怕就因为他的这句话而使得小雨失去这次机会?同时,难道小雨没有事先告诉他父亲我为什么看上他吗?如果小雨已经告诉了他父亲,那么说他父亲在打探虚实,看小雨是不是在骗他,或者在打探什么。这种情况是存在的,如果小雨已经事先编好了一种情况,而我又说了一个版本,对不上的话会被他父亲识破的。看来,小雨父亲说感激我,但提防之心还是有的。
我避开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因为小雨的为人,虽然他现在什么都不会,可是他人好。他现在不会做生意,没有关系,我可以教他,可如果他不会做人,我总不会先找个人来先教他做人,再教他做生意吧?”
这样,我就算是回答了小雨他父亲的问题了,把话语权推回去。
小雨父亲好像对这样的回答有点不满足,因为我答不在点上,但他也不好意思追问,只好选择接受。
小雨他父亲:“我啊,没什么用了,拖累了小雨这孩子,”说着转过头来看着我的眼睛,“以后,小雨就麻烦你替我管教了。”
小雨父亲的眼睛里,好像在恳求,又好像有点失落,让我感觉,很暗。
拜访完毕,我把小雨叫到门外:“在我带你走之前,先解决你父亲的问题,不然你也不会放心。”
我话一说出口就感觉不对劲,“解决你父亲的问题”,这话给人的感觉好像是要消灭掉他父亲这个累赘一样。虽说这是不怎么明显的口误,可这让我开始痛恨自己,痛恨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样不合适的话,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睿智。
的确,我的打算是要消灭他父亲这个累赘,意思就是杀死小雨的父亲。在贩毒这条道路上混,最好不要有什么牵挂,像我一样。小雨他父亲是小雨的弱点,我担心如果有一天别人拿他父亲来要挟小雨,那我就完蛋了。我今后是要把自己的生命托付在小雨手上的人,所以我要让小雨干干净净地,死心塌地地为我做事。
我补充到:“你以后跟着我,你父亲没什么人照顾,我联系了一个医生,让他给你父亲看看,看能不能把你父亲医好。如果医好了,那你就不用再牵挂你父亲没人照顾了,如果医不好,我们就找保姆吧。”
小雨一听,眼泪差点没流出来,他不知道我会想得那么周全。我知道他是一个大孝子,如果我能医好他父亲,他命都可以给我。只有他的命在我手上,我才放心把自己的人身安全交给他。
人,在理智之前,首先是一种动物,动物的一些天性是理智所无法抗拒的。
小雨眼含热泪:“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不管能不能医好我的爸爸,以后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一个被社会所抛弃的人,只要给予他一点点的关怀,他就能对你感激不尽,更何况是这样大的恩情。小雨的眼泪,流得我很安心,我需要他的眼泪。
我递给他一张纸巾:“首先,你是个男人,男人是不可以流眼泪的。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你这条命我收下了。明天我派车来接你们,你去和你父亲说一下,我走了。还有,你老爸真是太热情了,我都有点不习惯,呵呵呵。明天见。”
小雨好像还在做梦,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只是反射地说“明天见”,就去给他老爸报喜了。
我回到我的住处,大脑又开始不停地思索起来。虽说我已经是一个资深的毒贩子,可我从来都没有杀过人,难道我杀的第一个人将是我以后托付以生命的人的父亲,可能人生就是这么精彩吧,真是好荒唐。可是,如果小雨他父亲不死,他父亲那么行动不便,被别人抓去当人质轻而易举,这是一大隐患。但,如果小雨他父亲死了,小雨还会心甘情愿跟我上道吗?这也是一个问题,头脑很混乱。
还好,我有一个天赋,一个让头脑变得清楚的天赋。我首先问我自己,我目前最根本的问题是什么,是杀不杀小雨他父亲。从头分析,我为什么要找小雨?为了确保我的安全。那如果小雨的父亲活着,我能百分之一百确保我的安全吗?答案是不能。那么,现在的答案很清楚了,小雨的父亲可以死了。
如果小雨父亲的死使得小雨不跟我上道,我大不了在去找别人,对于毒贩子来说,有的是时间,我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去当赌注。
我现在的设想是,让小雨的父亲死在手术台上,这样比较合情合理。我当然想医好小雨的父亲,如果能医好他父亲,小雨定会毫无疑问地对我死心塌地,我再用别的手段把他父亲消灭掉,这样更好。可是,对于下半身瘫痪的病人来说,一般都是神经出了问题,医好的希望十分渺茫。所以,我只能让他死在手术台上了。
我通过人脉关系找到一位医生,一位可以帮我杀死小雨他父亲的医生。
这位医生是一个正规大型医院的主刀外科医生,只有这样才能骗得了小雨他们。我找的这位医生,首先他符合了我的最基本要求,那就是爱钱。不过现在看来,没有几个医生是不爱钱的。其次就是胆小,这样他才不会去报警,让我的计划败落。
所谓医者父母心,如果只是用钱,我觉得是收买不了一个医生的,更何况是要他去杀一个人。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们每做一件事情,对方都会做出相应的反应,所以,只要我们做出适当的事情,就能引导对方去做我们想让他去做的事情。我知道医生,可能也不只是医生的一个弱点,我叫它“职业麻木”。
对于一个资深的外科主刀医生来说,病人死亡这种事情应该算是家常便饭了,可能一个生命的陨落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是致命的打击,可对于一个医生来说,那只不过是一个失败的病例。病例中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对于医生来说,习以为常。如果是有医德的医生,他们会竭尽全力去救助每一位病人,而对于那些只是把医生当成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的人而言,他们只会去做他们分内的事情而言,至于病人如何,听天由命。
我找到的是后者,并不用费太多口舌,再加上一笔可观的现金,搞定他没问题。但是那个医生实在胆小,他不敢杀人,最后商定,由我亲自下手。
我不想杀人,我也没有杀过人,可现在我不得不为了自己而去剥夺一个无辜的生命,只是为了我可能存在的危险而夺取一个人的生命,很自私,可我贩毒本身就是一件最自私的事情——为了钱而破坏无数家庭的幸福。我觉得我不适合当坏人,因为我会内疚,但我那聪明的大脑总是会找来很多理由安慰我,例如这次,我的大脑告诉我,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可以让小雨脱掉他父亲那沉重的包袱,这也是小雨他父亲希望的吧。但我不知道,我不懂,人之所以背着包袱,那是因为那包袱里装的是幸福,即使那么累,这是我这种没有包袱没有牵挂没有幸福的人所不懂的。
和医生成交以后,第二天,医院派车去接小雨他父子俩,我直接在医院等他们。
一切按照正规的入院手续来,让小雨觉得,我真是在帮助他们,虽然事实恰好相反。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奇妙,你本以为自己幸运地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殊不知那却是压死你的那一根。
我把小雨他们安顿好了以后,我和小雨说,我有事,不能陪他们父子俩了,等过几天我再回来看他们。说有事是假,脱身是真,我要去亲手杀死小雨他父亲。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小雨他父亲被推进手术室,推着小雨他父亲的人正是我。那医生帮我安排好了,我伪装成他的助手,蒙着口罩,手术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缓缓把小雨他父亲从小雨身旁推过,我没有想到,我竟会如此淡定。
手术门关上,我拿起一支注射器,吸取我准备好的药物——安乐死药物。调好针筒,我走到小雨他父亲旁边,准备注射。
突然,小雨他父亲从被子里面伸出手抓住我的手,我一惊,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我不能说话,因为他会认出我来。
医生见状,立马跑过来替我解围:“你不要紧张,那只是麻醉药,你放心,没事的。来,把手松开。”说着,帮我掰开小雨他父亲的手。
这时,小雨的父亲说话了:“帮我照顾好小雨。”说着,慢慢放下自己的手,闭上眼睛,一滴泪水顺着眼角划了下来,化在洁白的枕头上。
原来,小雨他父亲早知道是我了,只是我一个人在那里自作多情了那么久。
我知道,小雨他父亲此刻是幸福的,他也想早点让小雨解脱,让自己解脱,但那滴泪水告诉我,他对这个世界,还有那么点依依不舍,但又无可奈何。我想,那就是父爱吧。这是我头一次感觉到父爱这个东西,在别人的故事里,很美。
不知不觉,我的眼睛模糊了。我眼含热泪,给小雨他父亲注入药物,慢慢地,小雨他父亲,没了心跳。
我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顿时这个世界让我觉得很陌生。可能我真的不适合当坏人吧,我太感性了。
这时,医生开门,把小雨他父亲去世的事情告诉了小雨,说是突发心肌梗塞引发的死亡。小雨顿时崩溃,爆发,抓着医生就是一阵暴打。周围的医生护士闻声赶来帮忙,我就趁乱悄悄离开了。
过了两天,我在那条死胡同里找到了小雨,他一个人在那里喝酒,显然他的酒量不是很好,地上只有七八个啤酒瓶子。
我:“你爸爸的事情我都在医院听说了,他的后事我也安排好了,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对不起。”
小雨苦笑:“呵呵呵,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对不起能换回我老爸吗?”
我:“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不好,但是我是一个生意人,我现在只想知道,你还想不想跟着我?”
我不想扯太多,因为对于现在的小雨,说什么都没有用,事情该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的。
小雨:“跟,为什么不跟,我答应过你的,我说话算话,因为我是男人,我是男人。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小雨似醉不醉。
我:“什么条件?”
小雨:“你要教我杀人。”
我知道那不是小雨的醉话,那个主刀医生估计是跑不了了。
我:“没问题。”
小雨丢给一瓶啤酒,作敬我状:“成交。”
我回敬:“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