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一阵刺眼的光,梅清竹微微睁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听到一个满含激动的熟悉声音传来。
“姑娘,姑娘醒了,谢天谢地,老天爷保佑啊”这不是顾嬷嬷的声音吗?听到这声音,清竹一下子清醒起来,撑着床沿要坐起来,才发现,这小手小脚,一身的花棉袄,还有这熟悉的摆设,这不是在宁国府自己的“幽竹居”嘛!
眼前的顾嬷嬷激动地满眼是泪,赶忙擦擦,说道:
“瞧我这高兴的把二爷给忘了!”
“绍杰在外面吗?”梅绍杰是清竹的亲弟弟,是她在这宁国府最亲近的人了。他们的母亲是在生绍杰的时候难产而死的,至于是怎么难产的,这个就不言而喻了。
“姑娘昏迷的这几天,二爷一直守在外面,怎么说都不走,老夫人知道了怕二爷身体受不住,就让二爷先回去,等有了消息再通知二爷”梅绍杰生的很像梅蕴正,又是宁国府第一个嫡子,很得老夫人的喜爱。
“嬷嬷,我这是怎么了,你刚刚说昏迷,我昏迷了很久吗?”她不是被张氏杖毙在庭下了吗?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姑娘不记得了吗?姑娘误事了虾肉,全身起了红疹,其痒难耐,后来又发起了高烧不退,一直在昏迷”后面的话顾嬷嬷没有说,大夫的意思是如果今天她再不醒的话,估计也就再醒不来了,不过既然现在醒了,那就已经脱离危险了。
“哦,这样啊!”清竹小声自言自语道。
“既然姑娘已经醒了,我马上去通知二爷和老夫人”
“等等,先不要叫二爷过来,老夫人那边也先不要去话,我现在身体还不是很舒服,还要休息下。顾嬷嬷你也先下去吧,等我的吩咐,此事先不要张扬”清竹现在还没有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需要时间好好整理下思绪。
“好,那姑娘好好休息吧,我就在门外”说完顾嬷嬷扶着清竹躺下,掩好被子,轻声退出去把门掩好,静候在外面。
清竹起身,开始尽力回想,误食虾肉,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是四岁那年。
看看身上一片一片尚未褪去的红疹和浮肿,清竹微微皱起了眉头,就是这次的事情,大夫医术不高,没有完全医好她身上的红疹和浮肿,导致后来她腰上留下一块丑陋的疤痕,再去不掉。
“既然上天怜悯,让我再回到四岁,决不能再重蹈前生的覆辙!”清竹双手紧紧抓住绣着百灵啼鸣的蚕丝绣被,死死地攥在手里。
待心情平复下来,轻声唤了顾嬷嬷进来。
“嬷嬷,差人把二爷给唤来吧!”
“哎,那老夫人那边”顾嬷嬷有些迟疑,姑娘醒了这等大事,总要向老夫人报备一声。
“祖母应该已经知道了”清竹淡淡地说道,这宁国府中遍地都是老夫人的眼线,她这幽竹居虽然偏僻,但也总归是宁国府的地界,她的一举一动,怎么逃得过老夫人的眼睛。
“嬷嬷不必担忧,尽管去唤了二爷来就是”
“好,姑娘既然已经醒了,也请大夫来瞧瞧”
“嬷嬷,大夫就请嬷嬷亲自去外面请来,不要假手其他人,二爷那边,找个丫鬟去通知就行了”这次一定要找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来才行,万不可再留下遗憾。
“好”由顾嬷嬷亲自去找大夫的话,她一定会请最好的大夫来,而通报上去叫那些人差人去请的话,估计就有猫腻了。
顾嬷嬷差晴雪过去梅绍杰那里,自己则是赶紧出门寻大夫。
清竹现在身子还很虚弱,浑身没有力气,索性也不下床,倚在九栀梅花榻上,凝视着窗上一小块被雨淋湿的赤线滑丝的窗纱,思绪万千。
“姐姐!”一个稚嫩而又熟悉的声音将清竹的思绪拉回。看着眼前这个只有三岁,兴冲冲朝自己扑过来的男孩不正是自己唯一的亲弟弟绍杰嘛!
清竹激动地抱住他,不知不觉留下了几行清泪,看着现在的弟弟小脸绯红,平安无事地站在自己面前,清竹竟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姐姐终于醒了”梅绍杰开心地说道,听大夫说她若是今日不醒就要长辞的时候,他可是难过的哭了好久。
“姐姐什么时候醒的,怎么还不见大夫来”梅绍杰很在意这件事情,毕竟清竹刚刚九死一生地逃出鬼门关。
“顾嬷嬷已经去请了,弟弟莫要担心”想想梅绍杰就是今年被他们的第二个继母,也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紫玉公主给陷害烧死的,清竹心里的怒火就难以平息,这一次,定要拼死保弟弟平安!
“姑娘,顾嬷嬷带大夫来了”门外晴雀通报道。
“请他们进来吧!”清竹的话刚落,就看见顾嬷嬷带着一个白髯徐徐的老者走了进来,这个老者一看就知道不是等闲之辈,清竹满意的微微一笑,伸出本来洁白无暇如今却被恼人的红疹给覆盖了的手臂垫在宝蓝色纹金百蝶缎枕上,再在上面盖上一层绣着清幽兰草的手帕,等着老者为其诊脉。
老者年岁已然不小,身子已略微佝偻,背着药箱着实有些费力,顾嬷嬷帮着接了下他手里的药箱,小心翼翼地放在旁边。
老者边缕胡须边为清竹把脉,沟壑纵横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疑惑。清竹把老者的表情尽收眼底,显得有些着急地问道:
“可有法子治好?”听完清竹的询问,老者起身作了个揖,缓缓答道:
“姑娘这次的病是内食过敏外加感染风寒所致,既然姑娘已经清醒,只要稍加调理再加外服草药,即可痊愈”
“可会留下疤痕”清竹关心地问道,前世的她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哪里意识得到若是留下疤痕对她以后的影响有多大。
“姑娘放心,只要按照我的方子每日坚持内服和外敷,不出几日即会见效,必不会给姑娘留下困扰”
“那就好,不知该怎样称呼老人家呢?”
“老生姓王,姑娘不必这般客气,能给姑娘瞧病是老生的福气”说着把刚开好的方子递给了一旁的顾嬷嬷。
“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老生就先告辞了”清竹点点头,示意顾嬷嬷着人送他出去,顾嬷嬷自然领会,唤了屋里最机灵的晴雪来。
“晴雪,送大夫出去,好生谢过大夫”
“哎”晴雪笑着应道,这孩子和清竹的年岁相仿,有着一股子机灵劲儿,很得顾嬷嬷的喜欢,只是后来竟被三老爷收作了通房,刚过去三房不久就郁郁而终了。
“老先生请随我来吧”晴雪带着他去了账房。清竹平时的吃穿用度都很节俭,每个月下发的月例除非有重大节日要拿出来置办几件像样的新衣服外很少动用。
平日的月例干脆存在账房,用时在过去拿便是了。虽然清竹不得老夫人的宠,但毕竟是宁国府的三小姐,自然没人敢打她月例的主意,索性就一直存在那里。
其实清竹是有自己的私房的,她母亲娘家可是京城大户,说不上富可敌国,但也和如今富甲天下的江南黄商许家是不分伯仲的。她母亲当初嫁来宁国府可是带着像山一样的嫁妆箱笼,一百个陪嫁的丫鬟和几百个送亲的家人,亲戚像军队似的跟在她的后面,车如流水,马若游龙。这样壮观热闹的亲事将一城的人都轰动了,纷纷从家中跑出来,挤在长街上瞻望乔梅两家盛大的婚礼。
但是看病这事不算是自己房中的私事,理应是走府里的公账的,况且自己的月例本就存在账房,更是没有必要花她自己的私房。以前清竹总是唯唯诺诺的,什么事情都自己一个人撑着,现在的她可不是以前那个任人宰割的小女孩了。
“姐姐身子好了,弟弟就放心了,弟弟本想一直守在姐姐的身边,可是祖母她”
“姐姐知道,弟弟不用为难,在这宁国府里,姐姐也只有你这么一个贴心的人了”自母亲过世之后,清竹两姐弟在宁国府可以说是相依为命,步步惊心。
“说了这么久的话,有些累了,弟弟先回吧!”现在的清竹不过是一个五岁孩子的身躯,而且还是一个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身子,实在是虚的可以。和梅绍杰说了这么一会子话还真是有些疲累了。
“那姐姐好生休息吧!弟弟明日再来看姐姐”看梅绍杰走了出去,他身边的两个小厮急忙跟在后面回去清风苑。梅绍杰的清风苑距离幽竹居还是有些远,他能这么快地过来想必也是两步并作一步的赶来的,想到这府里还有如此为她担心的亲人,清竹的心里就热腾腾的。
“顾嬷嬷,过会儿就按着先生给的方子去抓药吧”
“哎,姑娘醒了这么久了,饿了吗?我去做碗银耳莲子汤给姑娘去去身上的寒气”
“不用了,嬷嬷,我现在还不饿”清竹看顾嬷嬷的神情有恙,像是有什么心事,轻声问道:
“嬷嬷还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没有,没有,姑娘好生休息吧,我下去准备几样姑娘爱吃的菜,等姑娘醒了的时候吃”
“好,有劳嬷嬷了”听了清竹的话,顾嬷嬷愣了下,道:“姑娘怎的这般客气,服侍姑娘是我应该做的”清竹微微笑下,原来顾嬷嬷是对自己突然客气恭顺的态度不习惯了。原本这个年纪的她,虽然在前院不得宠,在自己的院子里可是脾气不小的。
不过是进了宫里之后,规矩繁琐,处处都要小心谨慎,说话更是要字字斟酌,在韩国不过半年有余,清竹已经一改往日率真的性格变得格外拘谨小心。顾嬷嬷对她态度的突然转变感到不适应也是情理之中,相信不出几日就会习惯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