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驖哥面带戚色。
费敖心头一紧,低声道:“怎么?”
驖哥沉声道:“胡鱼死了。”
费敖心神一荡,悲从中来,叹恨问道:“怎么死的?”
胡鱼本无名,只知姓胡,因常滑头偷懒,兄弟们就给他取了鱼这个名字。不过他为人风趣,从不讨人厌,与费敖素来交好。驖哥与费敖执手道:“他想趁半夜城门易岗时偷出城,结果被抓了。守兵看到了他肩头的奴印,当作逃走的奴隶,押在兵营里打了半夜,打得不成样子,最后砍了脑袋。他们本想扔了尸首了事,但又看到他穿着申国卫士内衣,就送了过来。”
费敖沉默,良久方道:“怎会这样!当了逃兵倒也罢了,大不了我们替他担着。可他为什么偏要半夜出城,落得这般下场!”其实,费敖不是没见过袍泽被杀,当初因铸鼎不顺被斩杀的铜奴逾千,他也能在痛定之后昂然挺立。他们这些做铜奴的,早已敢于直面最惨烈的死亡,不论是自己还是兄弟,死亡离他们从不遥远。但,他们本已走上了新的前途,即便是死也当像个战士一样血洒沙场,倒也不负男儿长躯,胡鱼这般仍像奴隶一般毫无尊严地死掉,实在让费敖痛心不已。
驖哥也痛惜道:“只怪这小子犯浑。来生再做兄弟时,定要好好管管他!”言罢拍拍费敖肩头道,“凤说大夫正在查问这事,你最好去看看。”
费敖沉声低叹一声,默然点头。
凤说正在营房前查问死者编次,见费敖进来,唯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又继续盘问士卒。胡鱼的尸首已从侯府的侧门抬入,就停放在营房前的空地上。裹尸的破布血迹斑斑,只露出一蓬乱糟糟的头发,头发上凝冻着黑紫色的血块。除简短的问答外,数百士卒一片静默。
因这侯府占地颇广,侍卫们在侯府内便设有营房,可驻七八百人。但士卒入驻侯府后,便不得私出,违者军法处置,同伙俱要受罚,若是受命外出,又另当别论。
费敖强忍住打开裹尸布再看一眼胡鱼兄弟的冲动,不待凤说再作查问,立即禀明胡鱼在侍卫中的编次。凤说正要着人拿胡鱼同军伙的九人来查办,费敖阻止道:“胡鱼外出,是奉了我的命令。”
凤说立作恍然道:“原来如此。那他半夜出城,是否也是奉了费侍卫长的军令呢?”
费敖一时语塞,索性把心一横,道:“是!”他只想把罪责全部揽下来,免得其他袍泽受罚,至于其中的理由,他根本来不及细想。
凤说果然穷究不舍道:“哦。费侍卫长必是有紧急要务方才命他去办,现在他既已死,不知有没有耽搁要务?不知是何公务如此紧急,费侍卫长能否交待给我,我好立即安排士兵去办。”
费敖支吾道:“是,因为……”
凤说又道:“既是因紧急公务出城,必带有申国凭信,守城的京兵竟无故斩杀我大申侍卫,我立即禀明申侯,往虎贲大营提出交涉。哼,我大申侍卫岂能任人打杀!”
费敖听出凤说只是做做表面文章,其实是要逼问自己为什么要派胡鱼出城,暗示此事可大可小,也在暗中奉劝自己不要硬往自己身上揽。但他决不愿撇清自己,眼看袍泽再受重罚,更不愿胡鱼死后背负逃兵污名,心一横,便要说是因自己私事派他出城,胡鱼并不知情,才当是军令,夜闯城门。话到口边,就听一人高声道:“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