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计继续道:“曾有传说,周穆王向西方巡狩时,曾在西域千里之外遇到过一个叫偃师的奇人。偃师能以草木、皮革造人。用长钉钉入假人身体的不同部位,会令假人做出不同的反应,以此来控制所造的假人为人劳作。不过,以我估计,所谓的假人应当是失去完全意识的奴隶,偃师应当是高明的巫师。所谓草木造人只是障眼法而已。”
伯阳甫也道:“我也知道这个传闻,还曾见过史官的记述,只是不知其真假,我曾怀疑这是史官迎合穆王猎奇心理的杜撰。”
车婧听着,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一则出于好奇,一则盼望里计能找到治好费敖的方法。
里计道:“如果我的推断不错,应该存在这样一种可能,如果以长钉钉入活人的特定穴位,也能使人做出特定的反应,甚至可以唤醒昏迷日久的病人。”
姬错欣喜道:“是不是可以唤醒费敖?”
里计却摇头道:“人体几处重要穴位不能出现丝毫差池,若以长钉钉入要穴,即便可以唤醒他,他定然会在片刻之后气血崩溃而死。所以我想到了以针刺穴。”
姬错道:“大夫需要什么样的针?”
里计道:“这是最关键的一点。《黄帝内经》也曾言及人体经脉与天地五行的对应关系,五脏之气与五行之气可以相互感应。费敖此刻正是这种感应被完全切断,五脏失去生机,人才会昏迷不醒。五行之中,唯有金属有疏通开拓之效,金生水,水生木,如此生机循环不息。可是,当今世上之针,都为铜制,不纯不坚,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金器。一旦刺入穴位,很可能引起五行失衡、内息紊乱,受者立死。”
伯阳甫道:“若用金针如何?”
里计低叹一声,道:“我所设想的便是纯金之针,这种疗法或可谓之‘金针度穴’。可是,以当世冶炼之术,只怕还炼不出理想的至纯至坚的金针。”
姬错立即道:“我马上下令寻找冶金高手,务必制出大夫所要求的金针。”
伯阳甫犹豫道:“我曾有过一根纯金之针,是先师穷三年之力锻造而成,长七寸,细若发丝。先师飞升前曾说,此金针可续七日之命。”
里计大喜,正要开口问金针现在何处,就听伯阳甫道:“可是,我真的不愿再取它出来。”
姬错追问道:“为何?”
伯阳甫沉默半刻,目视窗外道:“我曾用它为师弟申侯续命。原本金针会在刺入颅脑七天之后寸断,可他没有等到七天便自绝而亡了。我想,此时,那根金针应该还在他的颅脑之中吧!”言语中,尽是难掩的悲哀与不忍。
是啊,难道,还要掘开他的坟墓,撬开他的棺椁,从他的尸体里抽出那根金针吗?
伯阳甫望向东南方,心里默念道:“姜诚啊,你告诉师兄,你愿意为这个年轻的生命接受最后一次打扰么?”
里计与姬错也一时无言。
死者为大,到底能不能为了生者去惊扰死者长眠的灵魂?在那个遥远的年代,这的确是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车婧端起面盆,无言地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