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身临其境，我根本不会相信会有这么一个灰色的地带，到处都是死寂般得了无生气。要如何形容我看到的一切？满目苍夷，残垣断壁。好像那些都不足矣形容我眼前的种种。
我相信我已经到了这座灰域的中心繁华地带，为什么我这么笃定，因为这里到处都是街面店铺，狭窄的街道纵横错综，虽然店铺都是林立在灰色的房子下，也都点着灯，还有记忆里几十年前理发店外转着的招牌，但一一看过去，哪里有世俗现实中一般的商铺的生气和活力。看上去是那么消沉和破败。那些看上去就如同棚户区的感觉，但棚户区至少有老街坊的身影，不会是这般落寞。我连续走了好多条街道，街面上冷冷清清，那些店铺也就这么敞着门，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我确实也没有勇气去闯一家店铺找出一个人来问问。
站在个十字路口，我举目四望。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往哪里去，我是要在这座空城里困死么？
“喂，你！”有个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转身一看，一个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女人立在我身前。
“啊，对不起，请问你知道杨尊这个人么？或者欧阳俊，你认识么？”终于碰见个可以交流的人，我急切地问道。
女人上下打量我一番，“你才来到这里吧。”她说的是一句肯定句，好像这是毋庸置疑的。“我不认识你要找的人，不过你别在大街上晃了，跟我走吧。你这样晃是会出事的。”女人也不看我，径直往前走去。
这种情况下，除了跟随她，我别无选择。
“对不起，欧阳俊说灰域是他建的城，说不定他就是这里的统治者，那你认识么?”
“我们这里没有统治者，人们都是按自己的生活方式生活的。你还好遇到我了，我跟你说，地面上是给死人呆的地方，定期有人会去捡尸，要是碰到活人，还不是这里的原住民，你可就惨了，不是被拖去给人吃了都说不定。”
“你，你说的不是真的吧，那你们不生活在地面上，你们难道生活在地底下么？”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带着我向着一条隧道扶着阶梯一路向下。
“是的，我们都生活在地底下。我叫阿美，你刚来，看你老实，我隔壁还有间屋子空着，你先住那里吧，我看你再这么乱窜，搞不好被人强奸你可就自认倒霉了。还有，我那个屋子的姐妹上个月刚死，你就先住着，下个月再给房钱吧。”她就这么面不改色地对我描述着。
胆小如我，怎么会为了省几个钱，住进去。我上下在身上到处搜索，可恨啊，出来的时候包都不知道哪里去了。搜来搜去也就两百三十五块。“阿美，那个，我身上就两百三十五块了，你看能不能另外给我找个屋行么？”我伸手拉住她，她接过前翻来覆去看了看，然后还给我“这是你们用的钱？这在我们这不是货币。我看你今晚的饭只怕都没着落了。算了，自己捡了个麻烦，你去看了再说吧。”
隧道里昏暗的灯光一闪一闪的，但还好，没走多远，救到底了。通道口两侧则是泾渭分明。一侧采光极好，粉面白墙。但是也如同筒子楼一般，通道两侧密布着许多间屋子，都是清一色的劣质木门。然而，通道另一侧则是黑乎乎的一片，我仔细去看，却看到错综复杂的通道遍布，还有很多人的样子，可以说是人声鼎沸，嘈杂得可以。
我收回视线，小美带着我走的那个干净的领域，有几个跟她差不多的女人袒胸露乳半依着门口，这样的场景让我想起曾经路过的种种红灯区。路过的木门后时不时还传出女人的尖叫以及男人的咒骂声。我这是怎么回事啊。
“你想换房间啊，这里还真没有，我们住的是这个地方最好最干净的了。喏，尽头右边哪一间就是了，钥匙拿着。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就住前面第二间了，吃饭的时候你过来吧。”
“阿美，你们是不是做”我还没问完，一个彪形大汉从前面一间屋门口出来，喘着粗气，横冲直撞地朝我们走来，还呸呸朝地上吐了两下口水。
“阿美，你去哪了？可把我等坏了，没等着你，偷吃了一嘴，一点都不对胃口。还是你的味道最好。”说着就将阿美圈在自己的胸膛里。
我也用不着问了，什么都很清楚了。
“那个谁，你自己就先收拾吧，我有事要做，吃饭的时候过来就是了。”阿美上下齐手在男人身上摸索，回头交代我道。
那个男人才注意到阿美身后的我，然后用他豹子一样的眼珠上下打量我一番，我感觉跟被人凌迟一般，忍不住地瑟缩了一下。
“呦，阿美，这是新来的啊？你可得跟我留着啊，让我尝尝鲜。”
“说什么呢你，还来不来啊？”阿美推开门，拉着那个男人就进去了。“彭”的一声。将我隔绝在了这个空白的世界里，我感觉到背后有人的目光在打量我，可能就是那几个半依门框的女人吧，如芒在背，我不得不加快脚步朝着阿美说的那间死过人的房子去了。
屋子里很简单，跟那种毛坯房差不多，十多平的屋子，有个小小密室卫生间，有一张小小的盖着白布的木床立在窗前。我很奇怪，根据脚步来算，我们下到地下也有十多米了，可是这么个地下世界里居然会有窗外的天井，天井里还有花圃，采光还很不错。还有，为什么这个不干不净的地界相比那边人声鼎沸的世界显得那么干净。奇怪，真奇怪。
屋子里其实没什么值得我收拾的，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消毒水把整个屋子洗个遍，可是看着我手里捏着的钱，我也很无奈啊。咬咬牙，有人的地方说不定有希望呢。
我锁上门，朝着通道的另一侧走去，我不知道会有怎么样的遭遇，走一步看一步吧。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就没有必要自怨自艾。
我眼前来到的世界，我没法子形容了，如果地面上是死气沉沉，那么谁会想象得到，这一条四通八达的通道里遍布着那么多的通道，通道里到处都是散落的铁架床，还有脏衣服，有哭闹的小孩，有骂着脏话的女人，有坏笑着的男人。有些人用布帘隔起来就是他们的家，有些人甚至床都没有，就躺在这无可形容的地板上睡觉。
我下意识地扯自己的头发，我已经感觉头皮发麻了。杨尊，这就是你呆的世界么？眼泪一刻间倾盆如下。有人从我的身侧擦肩而过，甚至有个发臭的男人在我的屁股上摸了一把，我尖叫着向黑色深处跑去，我到底来到的是人间炼狱么？地上的荒芜就像是坟墓，地下更是恐怖，我控制不住地向前跑去，最后撞到了一个人，那个人被我撞翻在地，我先从惊慌中平静下来，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把被我撞翻的人给扶了起来，但是我的触感却让我心惊，因为我怀疑我摸到了一副骷髅架子。再仔细看，是一个跟我一般高大的男孩，看年纪可能十五六岁吧，整个身上灰扑扑的，脸上脏兮兮的已经看不清五官了，可是看到他那清澈的眼神，心里就闪过一丝心疼。
男孩脸上扭曲了一下，可能我把他撞得很疼。我站在原地喘着粗气，男孩也就站在我的眼前看着我弯着腰喘气。等到一切都平静了，我拉起他的手向我来的那里走去。
男孩本来很抗拒，跟我在拔河，我怒了“你跟我来，我不会伤害你！想不想吃东西！”我为我的无能为力在发火，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想也不想，话就脱口而出了。接着，男孩就乖乖地跟着我走了。
在房间里，我打了水给他擦了擦脸，发现这个孩子的五官立体清秀，若在我们的那个世道算得上是个小鲜肉。唉，我们那个世界呵。看着他浑身脏兮兮的，我吩咐他在卫生间里用水去洗个头洗个澡。然后整个屋子寻了个遍，没有一件异性的衣服。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还是那天那一身，里面是Tshirt，外面是外套，不过还好，我买衣服都是中规中距。我脱下放在床上，等男孩子出来，我让他把我的衣服穿上。
他疑惑地看着我，眼神里泪光闪烁。
“穿上吧，我现在也找不到别的衣服了。你那么瘦，应该穿得上的。”
男孩依言穿上。
“姐姐，你这是给我么？”他忍了忍，问道。
“嗯，给你了。你妈妈呢？怎么一身脏兮兮的，也没人管你。”
“我妈死了。”
我一听，也在意料之中，不过还是心疼了一下。
“家里还有别的人么，怎么瘦得皮包骨了？”
“我们家只剩下我了。姐姐，你说你这里有吃的么？”男孩诺诺地小声问道，我看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你等着。”
从房间出来，走到阿美的房门口，里面的声响让我却步，可是转头看着那个正襟危坐的男孩，我狠了心，向着那些在等客的女人走去。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开的口，那些女人倒很热情，围上来对着我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说什么都是姐妹以后多照应，然后，我手里就多了几个大白馒头。
看着男孩狼吞虎咽的样子，我又想起了杨尊。现如今，你可还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