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柳宗外院驻地在青原山,这山离青原郡城也不算远,尹河孤身一人,沿途风光倒也秀丽。因这次不再是漫无目的的逃难,心情舒畅,颇有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感觉。
尹河手上有苟无恶早已画好的路线图,其实大可不必,路上报考的人数较多,尹河就像是羊群中的一头羊,跟着大部队向前走就可以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走路,家境殷实的还可租辆马车带个家仆前去,像是踏春郊游。如此行得一个时辰,山门已到。
五柳别院青原山,散上齐云忘红尘。
若是寻得凌云志,仙缘秘境任逍遥。
山门之前一方巨石之上刻着不知谁题的诗句,鼓励后进弟子一心向道。尹河见了,微微笑过,目光游移,端详起这外门驻地。外门依山而建,远远看去山脚、山腰、山峰各有建筑,青原塔静静的伫立在山巅,隐隐还能听见塔檐风铃之声。
尹河收回目光,外门报考之人极多,三五成群,表情各异,有些兴致昂扬,有些则情绪低落,像是不愿离开自家的温柔乡。
不过在院门口有一群神情惫赖的少年,歪歪斜斜的站着,手指点着自己和那些落单之人,让尹河有些不适应。
那些少年穿着的衣裳大体相同,他们应该是外门中修习有年的弟子,但还没有通过内门的测试,又是世家子弟,心高气傲,对今日前来报考的新弟子没什么好脸色,生怕新进弟子抢了他们的地位和资源,言语颇为尖酸刻薄。
听着他们刻薄的话语,看着他们嘲弄的神情,尹河不由的把头微微低下。
低头不是害怕,而是因为不想被人注意,不想过早的陷入是非。
“瞧瞧那个胖子,长的跟头猪似的,还在吃,再吃就要死了,偏偏还穿件红色棉衣,都快赶上他姐的红肚兜了!”
“快看,看他脚步虚浮,最多只有两月可活了,不会这么年少就肾虚气浮吧?这如何打熬筋骨,居然敢来报考我伍柳宗?他以为这是哪儿?收容所吗?哈哈……”
“快看,那家伙还那本书在看,以为是来科举呢,啥?通读道藏,别吓我了!外门大比可是手底下见真章的。”
“你读过几本道藏?我可没读过几本,秘术孤本倒是看过一些,还好还好,你也没读过几本。看来我等以后要多读几本道藏了,日后去往内门才能突飞猛进呀。”
那些弟子的笑声此起披伏,毫无顾忌的点评这前来报名的弟子,话语难听之极。有些甚至是故意让被议论的对象听到,很是可气。那名被议论的胖子少年,满脸通红,却根本不敢反抗,因为那些弟子说的是真话,他的棉袄确实和老姐的红肚兜同一块面料。
尹河穿过人群,不想在这嘈杂之地再待了,有些庆幸自己不是被议论对象,如果被他们这样羞辱,也许自己会忍不住像和丰见斗兄弟一样干一架再说。
尹河刻意隐藏自己,很顺利的穿过人群,进入院门。
外院石道两侧,有两面极大的照壁,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显得古朴典雅。进入院内,环境顿时变得清净,跟着前面的少年,排到队伍的最后方,后来的少年又排在自己身后,队伍慢慢变的老长老长。
排队的少男少女,在寒风中吹着,瑟瑟发抖,好些报名弟子脸色冻的发青。
无聊之时,看看院内黄墙黑瓦,看看院外树叶。
正愣神间,不料左肩被人重重拍了下。“浪哥儿!”这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尹河遽然被拍,这两天刚练的蛇形柔拳登时反应过来,左肩一晃,手臂甩上了被拍之人。
“啊”的一声,背后之人捂着脸庞大叫。
尹河回头看去,“不是冤家不聚首”又是丰见斗哥俩,只见哥俩换了一身新衣,神情甚是倨傲,像是发了大财似得。
那日尹府家丁将丰家兄弟带入府中,被李十忠看中挑选做为尹府小公子尹傲春的陪同进入外门,尹家公子自是不用像尹河般排队等候登记,但丰家兄弟还是需要走这个流程。今日见尹河也在队伍之中,不自禁的就要上来打个招呼,炫耀一下如今的身份,不料刚说句话就被尹河下意识的劈了一拳,不由大叫出声。
尹河无视他的神态,本要咒骂两句,却又担心刚才无意识之下使出的蛇形柔拳被人发现,赶紧望向前方。
只见一列竹棚下几张木桌木凳,坐着四五个人。由于招收弟子是大事,外门相关的都事都在场,庶堂、武堂各有两名都事前来审查弟子的资质。
不过这种入门的审查其实很简单,主要为了杜绝魔门弟子混入宗门,顺便考核弟子的性情和资质。
竹棚前有一大快空地,象征性的放了兵器、石锁一类器械,有兴趣的弟子可以展示下自己的本领;在武技上没有特长的也可以展示自己的其他技能,如书法、经文理解等等。
五柳宗作为一个道家门派,第一看重的是武学修为,其次是道学修为。
“大浪淘沙,沉者为金;风卷残云,胜者为王”。外门每年都有考核,也就是大比,如果连续两年没有进入前一百名,那会被劝离外门,而进入前三名者奖励进入青原塔一个月,参悟‘问道图’,同时被内门自动吸纳。
“啊”的一声,叫的很突兀,打破了报名队伍的安静,前方的五名都事纷纷望向这边,坐在主位的一名都事向站在场边维持秩序的道士看了一眼,道士循声而来。
“尔等为何喧哗?”
丰见斗恶人先告状,趋向前道:“这哥儿无故打我。”
尹河苦笑道:“笑话,不是你拍我一下,我会打你?”
道士眼见丰见斗衣着光鲜,料定他是哪个府中随同,又见是尹河打了人,怒火上来,粗暴的将尹河带离队伍。
无力反抗的尹河被道士抓到竹棚前一块牌子下,尹河见少男少女们都望向自己,诧异的转头看去,只见上面写着“插队、吵闹、打架者等待最后考核”。
尹河双眼一黑,这几百号人,何时轮到我?
就这样,站在最前端,却肯定是最后一个考核的尹河无可奈何,成为了所有弟子的‘榜样’‘典型’。
不过这好像也不是全无好处,最起码多认识了几个人。也许是为了让弟子们记住今日考核他们的道士们,方便今后的管理,是以坐在竹棚下的五人桌前都有名字。
庶堂都事王教化、闵智亭,武堂都事岳宗岱、华彦钧;女冠都事为白云霁。
少男少女们一个个走向前来,接受庶堂都事王教化的问话。
“姓甚名谁,为何入我宗门?”
被问者恰巧是那个被人说棉袄像老姐肚兜的胖子,排队到现在,也许是累了,双颊发红,额头已见微汗。大概紧张,结结巴巴的说:“我叫张狗儿,阿爹说入了宗门,以后不愁吃喝。”
噗,坐在竹棚下的都事失笑出声,后边少年们见考官都笑出声,也都忍不住失笑,队伍顿时有些吵闹。
王都事拿起桌上戒棍敲了敲,示意众人安静。颔首对张狗儿说:“你这倒是大实话。只是张狗儿这名字太过招摇,我为你取个名如何?”不等张狗儿回答,继续道:“就叫张猛吧!”
张狗儿低声念道:“张猛……张猛……,我叫张猛了?”
王都事不再理会张猛,将目光移向后面的少年,机械的说着同样的话“姓甚名谁,为何入我宗门?”
被问少年身形有些矮小,面目清秀,双眼锐利,腰间插着一柄木剑,看情形是带艺拜师啊。
“告上师,我名蒋维川,无需改名!”
后边少年和其余都事闻言都嘴角牵动,怕被王教化发现强忍着笑意,尹河则是无所谓的“呵呵”笑了两下。
王教化顿时脸黑了下来,觉得被扫了面子。
“你腰缚木剑,定会剑技,能否耍来一观?”
蒋维川面不改色,从容不迫迈入演武场。所有少年们心生好奇,个个引颈而望。
只见蒋维川抽出长剑舞了起来,有板有眼,虎虎生风,炼师岳宗岱、华彦钧都点点头露出赞许的笑意。二人都在心中想到,天赋绝佳,明日定要让此子随我习武。
王教化见蒋维川舞完剑,知道他剑法基础扎实,但无名师指点,外门最是欢迎这样的弟子,是以不再追究他的无礼,继续千篇一律问话。
“姓甚名谁,为何入我宗门?”
“我叫苏震,在村中恶霸常欺负我的家人,入宗门是为学成本事保护阿爸阿妈。”
都事王教化似乎很享受这种问话,不厌其烦,期间遇到相貌可疑、身份不明的少年,则会变的特别认真、仔细,并同其他都事讨论。
少年们陆续被问完话,多数得到都事王教化等人首肯,同意进入外门学习,被道士带领至西侧演武院等候最后的安排。
时间过了很久,队伍终于结束,广场的这侧只剩尹河一人孤零零咱在告示牌下,都事们这才示意尹河走向前来。
“姓甚名谁,为何入我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