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观坐落在京城外的游龙山上,掩映在葱茏的树木之中,环境清幽,香火旺盛。这一日,道观谢绝了香客们进山拜香,一大早,观主仙明道长率全部人等下山迎驾。太后和皇上恭敬地给三清上香祭拜,入静室落座后,太后没给仙明道长参禅悟道,谈论玄学,而急不可待地要他把流落在三清观的皇孙抱来见面。道长一头雾水,茫然四顾,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侍立在门外的一个魁梧的道人跨了进来,给太后打了个问讯,朗声道:“贫道玄静子知道皇孙的下落。”
太后惊喜道:“哀家梦三清托梦责怪,说天家骨肉流落民间,让哀家亲自来接回,好好抚育。皇上也梦见先皇命他来接皇孙,哀家母子梦境如此相同,不得不信,因而前来。道长既知,快告诉来,如属实,厚赏于你。”
玄静子一挥浮尘,恭身回到:“三清感念贫道诚心一片,托梦让贫道解救即将蒙难的皇子,贫道按三清指引,四月某晚在皇宫北墙根等着,一时困倦睡了过去,醒来时怀中真的就有了个婴孩,贫道怕说不清,因此并未带回观里,禀报道长,在山脚寻了人家养在那里。太后,皇上,这是那孩子身上的物件,请御览。”他将金钗替了上去。
元胤一见金钗上的牟字,眼眶湿润了,哽咽道:“这是朕赏牟贵人的,人亡物在,朕……”
太后心里明白,当下更是惊心,愈发对三清崇信了,为了不牵出皇后主动将事揽在自己身上接口道:“皇上,不必伤心。当日太医诊断牟贵人假孕,哀家性急委屈了她,如今留下骨肉,皇上多疼爱他就是了。眼下接回皇孙才是正经。玄静子道长,将皇孙抱来吧,蓝心你带人去,赏那户人家两百白银,免了他们一家的赋税。”
皇子已有六个月大了,长得虎头虎脑,眉眼像极了元胤,说来也怪,他一见元胤,张开手臂笑哈哈的往怀里扑,亲热地不得了。太后更是高兴,赏赐无数。凡是给玄静子的赏赐,玄静子全都谢绝了,道长眼里都快喷出火了,道观里怎么有这么个不识抬举的东西,若惹怒了皇上太后,须臾祸事临头。
皇上并不恼怒:“道长是个修行清静之人,既不愿接受赏赐,那你是否有何心愿,朕能恩准的就一定恩准。”
“皇上圣明,贫道的确有一事要求皇上恩典。贫道有一小徒柳枝儿擂鼓县人氏,三年前进了宫,贫道思念深切,想见上一面。请皇上格外赏个恩典。”太后身边的吴为欲训斥他敢对皇妃直呼其名,太后用眼色制止了他,他悻悻地退了下去。
“宫里确有此人,只不过她如今是朕的和妃。她一身精湛的医术原来师承于道长,朕就给了这个恩典,赐你内宫禁牌一面,你要见和妃,替牌子相见就是。
”“皇上!”太后欲出言相阻。
元胤知道太后要说什么,打断她的话:“就这样,回宫。”
皇子赐名“清”,太后一力主张由皇后抚养,柳枝儿无力阻拦,眼睁睁地看着元清落入杀母仇人之手,由此深深自责。
师父入宫相见,让柳枝儿心情大好,好多不能与皇上讲的困惑忧虑,师父高屋建瓴,一一为她开解。师父还给她带来了西北战事胶着,梁军败多胜少,近来几仗更是溃败,损兵折将,丢了大片国土的消息。柳枝儿为此深为忧虑,她与师父共研她补好的地图,朱强子就指出了好几处地图错误,他年轻时常去西北贩马,对西北的一草一木,沟壑,山川都很熟悉,帮助徒儿更正,师徒短暂的相聚,竟让柳枝儿藏在心中的小火苗燃烧了起来。尽管她百般压制,还是难以剿灭。好在元胤近段时间,都是来去匆匆,柳枝儿也就管住了自己的嘴。
文宝珠有了元清,如获至宝,母性光辉烁烁,再也没在乎过皇后的那身行头,更不刻意打扮,每日除了给太后请安,全副身心都在皇子那里。乳母,婆子,宫女太监一大堆,她唯恐他们侍候不周,每样事亲历亲为,才觉放心。在寒冬腊月她夜夜搂着睡,元清聪明伶俐,极其喜欢笑,宫里人人都喜欢他。每次有人来看望皇子,她防这似地,生怕有人趁她不注意害了皇儿。与她素来交好的吴妃抱了元清玩耍,扑了风,从此,她再没让吴妃接近过元清。元胤看在眼里,对她的恨意也少了许多,时常去长春宫看看母子二人。文宝珠伤风了,头痛鼻塞,十分难受,太医要她好好休养,可她一刻也放心不下元清,一拖再拖,病势渐沉,连起床都不能够。太后焦急,强行将元清抱去寿康宫暂时抚养。文宝珠才安心治病,向来视皇后如草芥的温涟漪竟陪着小意儿到长春宫侍疾,苦涩的汤药她都亲自为皇后试温热,皇后服用后,她总会送上自己酿制的蜜饯山楂,让皇后含着去口中药味。文宝珠逐渐将心中那份芥蒂融化了,只要精神尚好,也愿意与她聊聊天。
“臣妾看娘娘大安了,肯定想去看二皇子了,不如臣妾帮娘娘梳头吧。”
文宝珠坐到铜镜前,镜中的妇人眼睛浮肿而无神,扁平的脸儿泛着青黄色,她干脆闭目不看,任由温涟漪摆弄。
“娘娘,睁眼吧。”
文宝珠慢慢睁开眼睛,她一贯梳的飞云发髻变成了盘云发髻,几朵紫兰色珠花,两支交叉而插的玉簪,即使未施粉黛,看起来脸也圆润生动,浮肿的眼睛竟似含有一汪秋水,顾盼生辉。
“没想到你的手如此之巧?”
“娘娘,臣妾也就这点子本事。若娘娘喜欢,随时招臣妾服侍就是。”
“本宫可不敢霸着妹妹,让妹妹冷落了皇上。”
温涟漪幽幽的叹口气,看着镜中的自己说:“如今也只有娘娘不计较臣妾以前的过失,肯留臣妾。皇上的心思……哎,娘娘如今有了二皇子,皇上对娘娘的恩情臣妾可看在眼里。朱嫔和高妃是有孩子的人,皇上隔三差五总会去看看,从几个皇子来看,二皇子更胜一筹。”
文宝珠听她话里有话,不由问道:“此话怎讲?”
温涟漪见皇后接了她的话茬,知道有戏,故作为难,支吾半晌,调足了皇后的胃口,才细声细气讲下去。“娘娘,她们都是母凭子贵,而二皇子是子凭母贵;皇长子那毛病治不治得好,还两说呢,三皇子看起来脑子不大灵光,唯独二皇子既健康又聪明。哎,现下二皇子是拔尖儿的。还不知旭阳宫那位生下个什么来,她可是皇上的心头肉。如今旭阳宫针插不进水泼不透,养心殿的护卫都没那么严。前儿个吴妃巴巴儿去送点心,楞是没进去。到时候生了,撒撒娇,她现在就高居妃位了,娘娘你一点儿就不忌惮?”温涟漪一番入情入理,看似无私的话撩拨的文宝珠心里翻江倒海般折腾,脸儿也青一阵白一阵。温涟漪见火已点到,便盈盈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