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儿再次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被禁足在玉台宫。玉台宫曾经是先帝龙贵妃所居住过的宫,龙贵妃喜欢玉兰花,宫里曾遍种玉兰花树,春季玉兰盛开,似又下了场润雪。龙贵妃死后,宫殿闲置起来,日旧年深,宫里破败不堪,散发着股股霉味。老鼠更是不惧人,大白天悠然来去,偶尔停下看人,大概也是对柳枝儿入侵它的地盘表达不满。玉兰树早被毁了,取代它的是一株株夹竹桃,夹竹桃低贱有毒,但生命力旺盛,即使没人养护,它依然活得枝叶繁茂,花团锦簇。柳枝儿透过窗户看那正展露风骚的红艳艳的夹竹桃花。
一身烟火味道的玉润掀帘进来,看她醒了十分欣喜:“娘娘,你饿不饿?奴婢熬了小米粥。”
柳枝儿慢慢回过神了,对故意转过去擦泪水的玉润说:“终就还是连累了你们。”
“娘娘别这么说,奴婢只要能跟娘娘就是高兴的了。奴婢忘告诉你了,小德子还在呢,在院里收拾柴火。要不,奴婢叫他进来。”玉润故作高兴,说话连珠炮似的。
柳枝儿掀开被子,下了床,看看斑驳的墙壁,粗笨的物件,桌上摆着粗瓷茶碗,她没有叹气,径直走出屋子,站到院子里,仰头看看那不再发威的太阳。玉台宫院外全是高大的榆树,秋风吹过,已开始枯黄的榆树叶有几片飘飘悠悠像蝴蝶飞了进来。柳枝儿纵身一跃,将黄叶接在手中,阳光下的黄叶颜色如此纯净,脱口而出:“一夜秋风紧,叶落枝头泣。汝为黄金地,侬恐春归迟。”
“娘娘,你不能再这样了,你已有三月的身孕了。”柳枝儿肆无忌惮的举动惊得玉润花容失色,小德子扔了手中的柴火跑过来扶她。
怀孕?柳枝儿嘴角浮起令人难以琢磨的笑容,她一个医者连自己怀孕都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天大的讽刺?这么看来她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全是孩子的功劳。既然孩子在这时来了,那就坦然面对,天下那个女人不愿做母亲?柳枝儿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她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笑吟吟对不知所措的两人说:“吃饭,饭后我教你们捉老鼠。”
奇怪的是本来要被打发去做苦役的旭阳宫奴才,全部留下来了,依然在旭阳宫劳作,只是半步都不许离开。元胤经常去旭阳宫,一待就是大半天,什么也不做,坐在和美殿发呆。他似乎对所有的事失去了热情,连朝政他都有些懈怠。他常常半夜醒来,独自呆坐到天亮。赵良才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也数次责怪自己,怎么会将小夏子这种吃里爬外的奴才安去了旭阳宫?庆云虽然觉得柳枝儿身上有太多的谜团,可说柳枝儿下毒害人她绝对不相信。他们谁也无法推翻罗织的罪状,眼看柳枝儿受苦而无力解救。高妃与涂嫔也在受着同样的煎熬,她们想去看看都不行,玉台宫四周全是太后的人。正当高妃无法面对缠着她要和娘娘的元魁为难的时候,朱嫔神神秘秘来了,从怀里掏出一个纸条:江夏洲,夏四九。“什么意思?”两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哪来的?”“在元和衣服里发现的,问了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怎么来的?”“走,去找皇上,或许他能打破这个谜。”高妃突然主意定了,两人即刻去旭阳宫见元胤。元胤的确在旭阳宫,不过,他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高妃她们自然被拦在宫门外,赵良才客客气气请他们回去。朱嫔不知那来的勇气,对朱红的大门不顾形象地大喊:“皇上,皇上,您不管和……儿啦吗?您不管和……儿哪吗?”元胤听她将和字喊得特别重,一下明白了,忙将他俩传了进来.“江夏州,夏四九,小夏子”元胤反复沉吟,忽然他猛然站起来,冲着门外大喊:“庞一山,进来。”魁梧的庞一山应声而来。“你速去江夏州捉拿夏四九,特赐你金牌一面,必要时可调动兵马五千。一定要拿活的,听见了吗?”“臣尊旨。”庞一山火速离去。元胤对看呆了的两位妃子笑笑说:“来,你们陪朕下盘棋。”两人见皇上如此轻松,虽不明就里,但断定柳枝儿的事必有转圜,便高高兴兴地下棋。两人就是个臭棋篓子,不多时便丢盔弃甲,举手投降了。元胤心情极好,让赵良才帮助她们,勉强打个平手。
庞一山风尘仆仆来复命,还没开口,他身上散发的汗味熏得元胤差点背过气去。元胤从他喜滋滋的脸上就知道事情成了。“皇上,臣已将夏四九一干人等带回,听候圣上圣裁。皇上,臣还有意外收获,抓了一名前去灭口的翠竹轩的太监。也一并交给赵公公看管。”元胤边用手扇着难闻的气味,边说到:“知道了,你辛苦了,给你放假五天,好好歇息。”涂才人得知事情败露的消息,知再无生路,为了家族的人,她得为有些人封住自己的口。她好好梳洗一番,选了一身大红的服饰,连头饰也透着不合适宜的喜气,看着镜中花容月貌的自己苦笑几声。她扭转身姿如血般的袖儿轻轻遮住颜面,令人伤心欲绝的音儿缓缓飘出,那是她从没唱过的哭丧曲。彩衣头一次听这没词的曲,那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最后哀鸣,让人内心无比的悲凉,潸然泪下。她亲眼看着涂贵人一步走错便步步错,今日她再也不能回头。那个临死都想着的男人再也不会招自己唱曲儿,那就给自己唱一首安魂曲吧,涂才人闭着眼朝彩衣伸出了手。彩衣浑身颤栗不止,她扶着涂才人登上那圆凳。白绫套住了涂才人的脖子,她不再唱了,狠心地登开圆凳,没有挣扎直直地挂在空中。闭眼地那一瞬间,她嘴角浮起诡异的笑意。彩衣掩好殿门,默默的磕过头,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寿康宫里审案又重演了,只不过主审变成了皇上,太后阴郁着脸做了陪审,皇后又恢复了她那独有的惶恐模样。元胤并不急于审问,他只让小夏子瞧赵良才带进来的几个人,刚才还一脸淡定的他顿时两腿哆嗦,不由自主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再也不敢抬头。进来的人就是朱四九老两口,他们扑到小夏子的身后,拼命地磕头,手里包袱散开了,全是黄澄澄的金子。最后进来的就是那个意外收获,他到爽快,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全招了。
元胤静静的说声:“带涂才人。”
赵良才回道:“皇上,涂才人自裁了。”
“也好,朕懒得看她那恶毒的嘴脸。”元胤站起来,环顾一周,朗声说道:“母后喜欢听故事,慢慢听小夏子讲故事吧,儿子不陪你了,儿子要去接和妃了。”丢下气得目瞪口呆的太后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