觐见后美人们被带到美人宫。说是宫,其实是一栋三进的院落,原是宫女住的地方。前院宽敞明亮花草繁茂,处处透着整修过的痕迹。李惠玉和古清月等几位美人住了。中院房间要小些,院落中四角都有一株巨大的枣树,果实累累。中央搭着葡萄架,架下布置着石凳石桌,相比前院更显宁静凉快。顾阿秀等人安排在此居住。顾阿秀见柳枝儿不与她住在一起,便要管事刘姑姑重新给她分配。刘姑姑白了她一眼,半天才说:“美人若不介意后院房间狭小潮湿阴冷,那就去后院吧,老身可以让你与柳美人住一起。”顾阿秀一听正中下怀,只要能与柳枝儿在一起睡地板她也愿意,忙说愿意。后院果然如此,院里种着十几株酸枣树。顾阿秀与柳枝儿挨门而住,屋内布置极其简单,一床一桌三四个凳子,一张简易的梳妆台,铺呈到是一样的,普通的绣着芙蓉花的绿缎面。柳枝儿临窗而坐,时近中午酸枣树有些打焉,藏在树叶间的酸枣露了出来,碧绿晶莹,绿宝石一般泛着光。刚才还膏药似的顾阿秀也不知跑那去了。
“姐姐,吃葡萄。”顾阿秀不知从那冒出来,面色赤红,手里捧着一串绿油油的葡萄。
“妹妹,这葡萄不能吃。灰都没上,又硬又酸,快别去糟蹋了。”柳枝儿一见葡萄,就知道她到中院去摘的,架那么高,也不知他用什么法子摘下来的。顾阿秀不信,放一颗入口,赶紧吐了出来,酸得龇牙咧嘴,将手里的葡萄扔出窗外。柳枝儿给顾阿秀倒水漱口,让她坐下:“姑姑说过几次要我们好好在屋里待着,午时之前不可乱走,你怎么又去淘气了?快午时了,侍候的宫女、公公也快来了,回屋等等。别到时候姑姑又拿话疵你,好妹妹,回屋去哈。”顾阿秀磨磨蹭蹭的去了。柳州儿觉得有些犯困便倚在床栏打了个盹。
“柳美人安。”柳枝儿一下惊醒了,睁眼便觉屋里光线暗了,原来多了三人。似笑非笑的刘姑姑也算半个熟人了。另两位简直太奇特了,叫德有才的公公瘦得像根马竿,背弓成虾米,从站姿可以看出绝对簸足。宫女若不是衣裙束缚着,那一轮轮、一堆堆的肉便会奔涌而出,瞬间堆满屋子,淹没一切。她拥有一个确切的名字:束珠。看来有人对她上了心,挖宝似的寻了这对儿奴才来恶心她。刘姑姑似笑非笑的介绍了两人,还没等柳州儿赏她便急急离去,想必是憋一肚子坏笑要早点发泄。两人给柳枝儿行过礼,起来时束柱手脚并用都难站起来,还是德有才扶了她一把才行。两人站在一边低垂着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婆子们送来了午饭,束珠忙上前布菜,一招一式有条不紊、干净利落,看来还是深熟宫中规矩的。德有才跛进跛出的搬运分发来的和柳枝儿母家带来的东西,来来去去好多趟,湿透了的衣衫贴在身上,又黄又燥头发水浇一般,益发的瘦弱不堪。束珠请柳枝儿吃饭,柳枝儿让她等等。束珠无奈便去给德有才帮忙,柳枝儿等他们搬完便说道:“洗洗吃饭吧。”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在那里。柳枝只得再说一遍。“美人,这可使不得,奴才怎能与你同桌吃饭?奴婢这就来侍候你用饭。”束柱尽了手一边说一边来夹菜。柳枝儿并不动筷,她冲站得远远的德有才招招手示意他近前。德有才畏惧地挪了几步,再也不肯上前,十分不安的瞄了瞄柳枝儿。柳枝儿断定这绝对是个一贯挨打受气的人,畏人如虎,便不再强求,起身离开饭桌坐在一旁,缓缓说道:“你们既然跟了我,不管我未来怎样,你们都只能随我。平安富贵也就罢了,倘若一个不小心丢了性命,也会连累你们。你我既然有缘只能同命共运。我只是一个没级没品的美人,连个正经主子都不是,以后进了这屋就不要再生分了。来吧,吃饭吧。”一席入情入理的话让两人感动万分,入宫十数年每天勤恳做事,做着牛马般的活换来的是非打即骂,残羹剩饭。什么时候有人关心过他们的死活。两人跪伏在地磕头谢过。柳枝儿扶起他们,嘱咐他们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跪,拉他们一道吃饭。看他们吃得拘束,边给他们夹菜,边说有他们一道吃饭她便不觉得孤单。虽说食不语,但她从小就是这样吃饭长大的,那种其乐融融的气氛让人回味无穷。柳枝儿的真诚深深传递到两人的心里。渐渐地见面后一直不敢说话的德有才偶尔也插上几句话,这入宫的第一顿饭也有了些生气。饭后,束珠指挥着德有才整理物品,轻手轻脚井然有序。柳枝儿到对胖丫头另眼相看,她的经历一定非常不一般。整理过后,束珠如数家珍般给报了一遍,细到针头线脑无一遗漏,真正一个理家好手。
德有才来报,柳枝儿可以沐浴更衣去去暑气。束珠陪她去沐浴,换上家常衣裳,顿觉轻松许多。半天没见顾阿秀,有些惦记,便带了束珠来访。顾阿秀不在屋中,找了好几处都未见到。反而每到一处都有好事者对着她们指指点点,束珠知道全是因为她,不由自惭形秽,极其不自在,走路步伐都乱了。柳枝儿故意大声说:“你是我的人只要我不嫌弃,谁也不能拿你怎样。怎么能让人乱了心神,路都不会走了吗?抬起头,好好走路。”束珠见柳枝儿不以为然反而鼓励她,渐渐镇定下来坦然面对,不急不徐跟着。终于在角门外找到了顾阿秀.她面前的花花草草已成了残枝败叶,地上全是枝叶花朵,一个穿绯色衣服的宫女跪在地上独自落泪。“妹妹怎么朝花草较劲?”“不要烦我,我再不济也是三品将军的女儿,竟派个歪瓜裂枣来服侍,平白惹人笑话!”正伤心生气的顾阿秀头也不回大声嚷嚷。柳枝儿细瞧了那宫女,模样虽平庸,但无出格之处。顾阿秀的不满从何而来呢?忽然肩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柳枝儿转身一看,古清月悄悄来了,她身后的宫女映儿灵巧可爱。古清月不经意的看了眼束珠,眼里电闪似的诧异倏地便不见了,笑吟吟的将顾阿秀搬转过身,还未开口,顾阿秀手中枝叶便迎面飞来,差点伤着了古清月的眼睛。“姐姐,我如今是没脸见人了。你们看她的眼睛,一只大,一只小,这分明就是个怪物嘛。偏我就配得这样的怪物,你们说气人不气人?”不等两人答话,她忽然双目圆瞪分开两人,几步窜到束珠面前,忘了自己的愤怒,上上下下瞧了个够,忽然开怀大笑,大声嚷嚷:“这是人吗?这是大冬瓜穿衣服成精了吧。两位姐姐,她是你们谁的,真好玩。红姑起来,我原谅你了。”柳枝儿再好的性子也有些吃不消,羞得满面通红的束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古清月也被这个口无遮拦的冒失鬼惊到了,正色道:“妹妹愈发放肆了,她们长成啥样是她们愿意的吗?她们的日子够苦了,请妹妹积口德饶了她们。”顾阿秀这才意识到自己过分了,伤了有苦难言的柳枝儿,不禁伸伸舌头,扮个鬼脸,朝浑身不自在的柳枝儿拜了下去:“柳姐姐,妹妹唐突了。好姐姐,原谅妹妹这一回,下次再不敢了。”又对着束珠说:“你也原谅我吧。”马上又没心没肺地拉着两姐姐的手,“两位姐姐,好久不见李姐姐了,我们去看李姐姐好不好?”她就这么个人,天大的事转头便忘,想起一出是一出。古清月无可奈何的与柳枝儿相视而笑,依着她一起去前院看李慧玉。顾阿秀管不住嘴,也管不了腿,走路没正形,连蹦带跳猴儿一般。落在后面的古清月趁此安慰柳枝儿几句,还轻轻捏捏她的手。柳枝儿感激的笑了笑,表示已经过去了,不会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