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戚卫良和洛千书是有一段羞于提起的儿女往事,同去英国留洋,长路寂寞,彼此也算是作伴,回国之后,洛家不肯把长女嫁给当时仅仅是旅长的戚卫良,勉强算是高攀的将其嫁给临州督军孙少栋。他说不上有多喜欢洛千书,但听说出嫁当晚,她吞食鸦片膏子,险些让喜事变成丧事,想不动容也难。
这次戚卫良去临州本事为了军粮的事,不知怎么走漏风声让孙家知道,一条命差点搭在临州,最后亏得洛千书动用自家人脉,拿棺材把戚卫良送出重兵城区。
闲闲翻看一双素手,洛千书正了身子,眼看夜色里稀疏的灯火,说,“我也算不上帮你,只是把一个死人扔出临州城。”说着瞟他一眼,似无情还有意。那大概是戚卫良最狼狈的时候,身中三枪奄奄一息,而这样狼狈的时候,洛千书在他身边。
短暂的僵硬过后,戚卫良忽然笑出声,“洛小姐说的是。戚某是死过一次,如今才是和你第一次见面,以后,还是不要纠缠了吧。”
洛千书奇怪地挑眉看他一眼,这不是戚卫良的作风,他做事向来会就一天后路,如今她是临州督军的太太,二州相邻,用处还多多的有。顺着戚卫良的肩头攀过去,曾是她依恋的地方,这时候却靠着别人,她早听闻戚卫良后院里已有五房太太,那是在决绝相逼,黑洞洞的枪口下,戚卫良说的。
他此生野心勃勃,女人于他,只有可用与不可用,儿女情长早已丢在大西洋那边。
洛千书一直以为,她是特别的那一个。因为他们相遇在他心头还没有这些俗世名利的时候。
摇下车窗,一星烟火在她指尖燃起,冲着窗外吐一口烟圈。洛千书猫一般的眼眯成一条线,斜斜看他,“我和少栋说今晚在自家睡。”
戚卫良的嘴唇紧抿,终于没说什么。他明白洛千书的意思。没有理由拒绝,只在她垂眼若有思的盯着宝音看时,手臂颤动了一下,把宝音的脸朝自己怀中拨动。
余下细细的嗓音,是洛千书了然以后略带笑意的话,“先前没仔细看,这会看来,这真像我家七姨娘。”
戚卫良夹紧眉,偏头不在看洛千书一眼。
翌日清晨宝音醒来颇觉得头痛,在戚家大院里又遇见洛千书,仍是穿着昨天的黑色旗袍立在树下,白雪梨花映一身黑,回砖头时从绣花的领口露出的那戴脖子上,染着让人遐想的红印。洛千书冲着面色僵硬的宝音展开肩笑起来,懒洋洋地走前两步。
“你是第一次喝酒吧,那么点红酒,就醉的不省人事。”她弹了弹宝音肩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眼波婉转像一缕缠绵不断的烟。
宝音小声“嗯”着,下意识便是后退了一步,洛千书的手顿时落空,紧接着笑笑说,“用过早饭我家的车大概就会到督军府门口了,若是有缘分,没准以后会再见到我的。”说完戴上镂花的长手套,与宝音错身而过的刹那,低头凑近她耳畔,“不要喜欢戚少,你只是一份礼物。妄想只会让你跌得更惨。”
望着洛千书婀娜的背影,宝音捏紧了手,掌心微微有汗。她不知道洛千书是如何看透她压根没醉,就算是醉,也绝不是因为红酒。而是因为在戚卫良的怀里,她听见那种沉稳的心跳声,就像在风浪颠簸的湖面上,有一艘绝不会被浪涛打翻的船载着她。
这种奢望,不要说洛千书觉得可笑,她自己都忍不住要笑。宝音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脸纵然不能被他喜欢,却好歹还能有做“礼物”的资格,如此这般,她好歹算是有用的。
而这一点百转千回的心思。还可以权充是偷他玉佩的赔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