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硫酸,浓H2SO4,是什么味道?尝一下就知道了,尝过没有,我尝过了。虽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那是一种世态炎凉的愤恨之苦,也是一种混合着关心,兄弟情,爱情的甜。
我来到了港城工业园区,继续做着一份QC的工作。这里去淮工大概一个小时车程。在这里的工作同样是重复着接样、取样、检测、出结果,每天围绕着气液相检测仪,紫外光谱分析仪,熔点仪,粒径检测仪做着枯燥的工作,但整个工作环境,园区环境却差了很多很多,唯一庆幸的是可以住单间。
单间迎来的第一个不速之客是耍子。耍子的亲戚帮他在离我公司一路之隔的另一家公司找了份工作,据他说他待的车间主任马上要走了,等主任离开,他就是主任。他在我这住的几天去公司办理了入职手续,然后就打包行李去了他公司分配的宿舍。
耍子的工作比我辛苦的多,我在检验室至少有空调,他在车间夏天热的要死,冬天倚着锅炉,他后来升了主任工资当然是比我高了很多。耍子做事不怕脏不怕累,在大学宿舍如此,在工作上也是如此,在我跟他几次约出一起吃饭时,去他公司找他,他那斑斑点点的工作服就是证明,不是不洗,是洗不干净。
耍子经常跟我抱怨底下的人不好管,自己忙得要死,羡慕我有空调,没事玩电脑。殊不知,我没事的时候,我的电脑都会被比我更闲的车间主任占去玩“开心消消乐”(当时“开心消消乐”还没有手机版本,只能在QQ空间里玩,每天限玩两局的小游戏也不是集水滴、挖宝石,是捉兔子。几个车间主任可以做到开多少关卡玩到多少关卡)。
几乎每次见到耍子我都会问他同一个问题:“找到合适的女朋友了没?”
他的回答总是这样:“公司里都是大妈,就几个姑娘还都是奇葩,怎么找!”
其实,我当时不知道表面上看起来没心没肺的耍子心里也已经有了人,这个人也是我们班同学。
工作的地方有了哥们的陪伴就不显得那么孤单,简单枯燥的日子也就一天天的过去着。
突然的一天,我出事了。那是取样检测刚进公司的原材料浓硫酸,一切按照既定的程序取样,用NaOH标准液滴定检测浓度,检测合格电话通知原材料库入库。一切相安无事,就在处理废液的时候,本该倒进外面废液池的,一时图省事直接倒入了下水道,这也不是第一次这样违规操作。但这一次,下水道里有积水,浓硫酸遇水,直接喷溅而出,整打在了我的左半边脸,脖子、下巴、嘴唇、耳朵均沾。一种灼热感瞬间来袭,马上用卷纸擦,擦完了用清水狂洗。
跟我一起上班的同事立即打通了人事的电话,人事过来看了一下,叫车要带我去医院。这时候总经理过来了,看了一下情况讲了一句我让我记住一辈子的话:“你主任请假回家了,马上有一批货要发,检测报告做好了吗?”我心里各种问候他的亲戚。忍了,我给你做报告,我一边做,我同事一边用卷纸帮我擦着伤口。我同事一边帮我擦着伤口,一边说着事情的缘由:原材料来了,他取样检测,然后……
十分钟后我坐上了去医院的车,大概二十分钟我到了一家镇上的医院,五分钟后我坐在了医院的诊断室。
医生:“怎么弄的?”
我:“浓硫酸烧的”。
医生:“什么时候烧的?”
我:“一个小时前”。
医生:“怎么能被浓硫酸烧到的?”
我:“原材料来了,我取样检测,然后……”我心里也各种问候了他的亲戚,下同。
医生:“那伤口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我帮你开点烫伤膏,拿回去涂一下”
我:“不用吃消炎药吗?”
医生:“那我也给你开一盒吧”。
我:“伤口怕不怕太阳晒,需不需要口罩防灰尘?”
医生:“那我再给你开包医用口罩”。
我:“这个伤口什么时候能恢复?”
医生:“这个不好说,有人时间长,有人时间短”。
我:“这个会不会留下伤疤,不能复原的那种?”
医生:“这要看个人皮肤性质,有的人皮肤恢复不好的就会有伤疤,有的人皮肤恢复的好的就没有”。
我:“如果有伤疤怎么办?”
医生:“用激光打吧”。
这时同事帮我拿了药回来。
我:“这个怎么用,有没有什么注意事项,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的?”
医生:“这就是普通的烫伤膏,把手洗干净,用手慢慢的涂在伤口上就行。消炎药按说明书吃。忌辣,荤少吃,别吃刺激性食物”。
我:“知道了”。
医生:“好,回去好好恢复一下,以后工作注意点”。
我拿着几十块钱的药,坐同事的车回了宿舍。
一个小时后,我接到了主任的电话。
主任:“听人事说,你的脸被浓硫酸烧了”。
我:“恩。原材料来了,我取样检测,然后……拿了药我就回宿舍了”。
主任:“我帮你请两天假,这两天好好休息”。
我:“谢谢主任”。
第二天上午,我接到了总经理的电话。
总经理:“有一批产品要测粒径,我给你主任打了电话,他说你会做”。
我:“着急吗?要不等我主任回来了他做吧。他应该快回来了”。
总经理:“你主任说他家里有事,再过两天才能回来,国外那边急着要用”。
我:“那我下午过去做吧”。我再次在心里各种问候着他的亲戚。
总经理:“行,做好了告诉我”。
下午,我带着口罩来到了检验室。
同事:“上午总经理来过了,说要做几批产品的粒径,放在那边办公室的桌子上了”
我:“知道了”
桌子上放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样品瓶,让我不得不又一次在心理各种问候着他的亲戚。
我拨通了主任的电话。
我:“主任,粒径刚开始怎么做的,我忘记了”。
主任:“不是教过你一遍了吗?”
我:“不熟啊”。心里想着:几十个步骤,你就教了我一遍。我教你一遍,你给我试试。算了,积点德,不问候他亲戚了。
主任:“你先自己摸索着做,不会再给我打电话吧”。
我:“哦”。
这还能怎么说呢,凭记忆瞎做呗,反正能出报告就行。
每个样做起来要等一段时间,我拿起手机,万种思绪涌上心头,心想如果自己毁容了,怎么再跟你在一起,于是给你发了条信息:
“我们分手吧,不要来找我。”
“为什么?”
“我好像要毁容了,不想耽搁你”。
“我不在乎”。
“我在乎,我们还是分了吧”。
马上你的电话打了过来,我犹豫了一下,接了,听到了你在哭,哭的那么让我心疼。
“别吓我,你在哪?我去看你”。
“别来,分了吧”。
“我就要去看你”。
“不用了”。
听着你的痛心的哭声,我挂了电话。
什么都不想想,坚持做完了所有样品打出报告,放在办公桌上,拨通了总经理的电话。
我:“样品,我做好了,报告放在检验室的办公桌上了”。
总经理:“行,那你回去休息吧”。
挂了电话,自己回到了宿舍。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接到了你的电话。
“我到你这边的车站了,你过来接我一下”。
“你怎么来了”我才意识到我以前告诉过你我在哪个园区工作。
“别问了,你先过来接我”带着哭泣。
“好吧”。
我在车站看到了你,你马上走了过来。
“我不要分手”。
“哦”。
“给我看看伤的严重吗?”
我揭开了口罩。
“也不是很严重,会恢复好的,去你宿舍再说”。
“哦”
到了宿舍。
“给我自己看看,疼吗?”眼睛里含着眼泪。
“还好”我笑了,眼睛里含着眼泪。
“不要分手,听见了吗?不管怎样,都不要分手”。
“我知道了”。
“傻”。
“我爱你”。
这一刻,我相信以后再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可以将我们分开,因为爱情。
休息养伤的这几天,你在我宿舍一直陪着我。有了你的陪伴,伤口争气的在慢慢复原。
“没什么事了,你回学校吧”。
“以后不许吓我,听到了没?”
“不吓你”。
“以后没有我允许,不许随便说分手,知道了吗?”
“知道了”。
“那我回去了”。
我帮你收拾了一下东西,其实你来的时候也没带什么东西。送你上了回学校的汽车。看着汽车消失在马路上。
第二个知道我受伤的人当然是耍子,跟耍子碰面的时间是在你回校的后几天。
“脸怎么搞得?”
“浓硫酸溅到的,原材料来了,我取样检测,然后。算了,不说了”。
“能恢复的好吗?”
“可以吧,已经比刚开始好多了”。
当天晚上,耍子就以我毁容非常严重的事实告诉了大涛哥。
过了两天,大涛哥来了。这也是我跟大涛哥在泰兴分开后的第一次联系。叫上耍子,进了一家酸菜鱼馆。
“耍子竟瞎乱扯,说的多么多么严重,这哪严重了,能喝酒不?”大涛哥一顿埋怨。
“最好不了,你俩喝”我说。
“呵呵,不这么说你能来啊,呵呵”耍子笑的相当开心。
“也就我那么好骗,我明天,回去了”大涛哥愤愤的说。
“最近忙什么,还在泰兴不,跟小燕怎样了?”机会难得,我问大涛哥。
“你走没几天我就走了,一个人待着没什么意思。我跟小燕能怎么样啊,大家都是同学,人家都快要结婚了。你不说我还忘了,你给我的留的还不是被子,是被罩里边装的毯子,真抠”大涛哥又埋怨。
“那时候是夏天,还没到秋天好吧。盖被子不嫌热”我开始解释。
“对了,你女朋友知道这事吗”大涛哥问。
“知道,都来过了”我答。
“没说分手啥的”大涛哥又问。
“没有”我再答。
“行啊,我看好你们”耍子说。
“我不看好”大涛哥说。不知道为什么大涛哥到现在都不看好我们。
“涛哥你爱吃的酸菜鱼到了”耍子岔开话题。
涛哥爱吃酸菜鱼,曾经因为吃九十多块钱的酸菜鱼被鱼翅拤到,最后实在没办法,去医院花了一百多块钱取出来。但他依然对酸菜鱼忠心无二。
“没学校旁边那家好吃”大涛哥不满意。
“有时间叫上他们,一起去学校旁边那家吃起。大家都好久没见了”耍子提议。
“行”。
“管”。
当晚,大涛哥跟耍子一起住,第二天就回去。我甚至都忘记了问大涛哥现在在哪工作,应该是大徐州吧。
我受伤的事,至始至终都没有告诉我爸妈跟姐姐。直到有一次过年回家无意中说起了在港城工作离职的事情,才轻描淡写地跟家里人说了几句,那个时候的我已经跟没受伤之前一样好了。
浓硫酸,浓H2SO4,这就是我尝出的味道。尝过了世态炎凉的愤恨苦,尝出了兄弟朋友的关怀意,尝出了你给我的爱情,尝出了人生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