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小四儿眼如鼠眼,才一进门便看见那窗户在摇曳,发气说了一通鸟语。张汉奸忙翻译说:“太君问你跟谁说话?是不是跟八路串通?”詹忠国坐下说:“这里就我一个人——你们凶什么?”小三儿怒的向前,抓起茶盏,狠命一拍,碎作两半,“混蛋,你的骗谁也骗不了皇军,”又看一眼窗户,“追”。小张带了一干鬼子兵追了出去。小四儿又对小三儿通了一串鸟语,像是让他看住詹忠国。只见小三儿不动,小四儿向里走去。料是搜八路。小四儿进了内房,八路没搜着,但他依然高兴,比搜到八路还高兴。他搜到了詹忠国那位五个大洋从镇上聘来的女佣。她正梳妆,从镜子里见了个穿军装的鬼子,急回身来。小四儿贼眼半开,怪相怪笑,嘴里乱响,发出鸟语的感叹,一扑身,把她按倒到床上。詹忠国早知道是如何一回事,正欲开步,小三儿已掏出枪直指脑门,“你的不要乱来”。一眨眼功夫从里边传来妇人的哭声“畜生——不要——”詹忠国再也按不住了,拔腿向里去。小三儿朝他发了一枪,正中,同时嘴里也发了颗子弹“八格”。詹忠国瘫在地上,立不起来,腿上也是直流血,眼前小四儿在兽行,愤恨溢腔,潜意识里浮出高队长方才那句话,“这些天没握过枪”。枪,就在抽屉里,可惜他——拿不到。
外边连连枪声,不绝于耳。事情果不出高队长所料,这次开展难免,敌众我寡,只可智取了。高队长他们二人一个闪身,钻进了小巷里,回马两枪,准,两个鬼子兵僵直倒下。一群鬼子彷佛一群苍蝇,胡乱开枪。高队长二人再闪,糟糕,这头也有鬼子,高队长急中生智,扔出一颗手榴弹,“轰——”弹片飞尽,鬼子死光。正要冲出去,却被一人抓住了肩头。高队长警觉的一回头。原来是卖豆腐的老王。老王把高队长带进了他家藏鲜黄豆的地窖里——这里安全——又端来两碗刚做好的豆腐花,一面道:“来,尝尝我这手绝活,都三四十年了,一等一的。”他们二人正渴呢,一口气喝了许多,道:“又甜又香,果真一等一。”老王突然老泪纵横,“高队长,您瞧瞧我这一家四口,怎眨眼的功夫就只剩了我有一个人了?高队长,你告诉我老人家,什么时候能把鬼子打回去,”不住地拍腿,失声痛苦,“我老了,不中用了,拿不动枪杆子了,可是只要是打鬼子,你让我干什么都成。高队长,你用得着我的时候就尽管开口。我在这住了一辈子熟着呢。”高队长欲言又止,心,早已碎了……
小四儿听说八路没捉到,气得暴跳,“八格,八路死啦死啦的。”又连忙吩咐倾巢出动,搜剿八路。一时间这天地彷佛成了大海,鬼子正不下大鱼网——他们不是捕鱼,只好说是捞龙珠。照例龙珠埋在海底,八路也隐得甚深,量他们日本鬼子是无法找到的。但是小张坏了事,他是中国人照例聪明,偏又是个汉奸,给日本鬼子办事。他早看出了宋大爷的行迹,料定八路深藏后山。后山虽不如泰山高大,亦不如喜马拉雅山脉连绵,但毕竟也不是小土堆。要想拿下它。小张心里算计,怕一个月半个月也难吧。小张告诉了小三。小三领鬼子兵赶猪羊似的赶来了村上的乡亲,宋大爷早绑在了树上。宋大妈老泪纵横,红红也哭了,伍力在一旁发急,想如何救出宋爷爷。张汉奸手里拿着皮鞭,指指点点说:“皇军刚来的时候就交代,只要不跟八路来往,只要听皇军的就可以好好过日子。可是,现在是什么样子?不仅有八路,而且还跟八路串通,出卖皇军——”下面听到“出卖”二字,泛起一阵吐唾沫声,“啐”——“宋大爷”,小张回头,鞭指着,“今天只要您老说出八路的窝点,就一丁点事儿,没有。我保证。不然的话——您老聪明,何必呢,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你受苦,我为难啊。说出来不就完了,动动嘴皮子的事。宋大爷——”宋大爷看不可饶恕的罪人似的瞥了小张一眼,转视乡亲们大声说:“父老乡亲们,别听狗汉奸和鬼子的话。八路给我们打鬼子,要听八路的,不能出卖八路。我死不碍事,只要能消灭鬼子,老命一条搭上也值——”张汉奸鞭打上来,宋大爷说不出话。小张越打越火,放留声机似的唱歌“我让你胡说,我让你胡说——”下边一片躁动,鬼子休想制住。宋大妈心疼不已,晕了过去,红红和乡亲们扶住,正要走,又被鬼子用刺刀拦住。伍力乘机溜开,跑到远处,开了一枪,把个鬼子打翻了。顿刻大乱,小三儿抽出指挥刀,念念有词,小张顾不得宋大爷,带着鬼子兵朝枪声方向追去。乡亲们救回了宋大爷。一群鬼子如蛙干号着追伍力,到了田野里。这田地还未开垦,四野一望无际的青草,有一人多高,又有数条大水港,向南滚去。伍力借此地利,不时的开枪,倒了一个鬼子,又倒了一个。小三儿气得暴跳,躲在了队伍最后边。小张也怕了,可是小三儿不肯让他躲,命令他开乱枪。几十只枪打在修长的青草中,发出呼呼响声,彷佛是寒冬的北风,可这是热天——伍力从深草中钻出,一头扎进了水港里,溅起朵朵水花。鬼子赶紧追上去朝河里开枪……没有风吹,下游的浮萍,水草轻微的一动,一个孩儿脸露出水面,嬉皮笑脸的打探四方。不是伍力还会是哪个?红红受了爷爷的嘱托,代他老人家上后山给高队长报信,要他们做着准备,鬼子发现了他们。小家伙机灵得很,神出鬼没的绕过了鬼子,平安且胜利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