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敬天稍加思忖,“那他们分别买回去的烈离殇,现在何处?”
“说来也怪,我也只见过成刘二新婚时穿过烈离殇。”严树海顿时有些羞愧,若不是知道了真相,怕是柳家妹子将烈离殇带回去,家中不知要出现什么乱子。只是这烫手山芋终于有人接了,他不得已才动了心思。可白敬天像是根本未曾怪罪于他,这使得他更加的愧疚难当。
从衙门出来,严树海一直低着头,他的确不太适合做这样的亏心事,虽说做生意买卖间都是抬高价钱的事,但他一向讲究的一个诚字,他的确不是特别好意思,便将那匹烈离殇留在了衙门权当是证物,而自己回到成衣店,也挑了一款上好的素蓝色布料以及素青色布料分别照着柳若儿的身形做了一套衣服,连同柳若儿看上的布料一同送到了白家的府上以求赔罪,但他也不好意思说明,只说内人找到几件旧裳,让柳若儿凑合着先穿着罢了。
这厢柳若儿将烈离殇收了起来,在案上摊开了一张纸,拿起笔,认真地画了起来。
白敬天也不知她画的什么,便凑上前瞧了一眼,只见一个女子赫然躺在了纸上,旁边细细得写着女子的所有特征和死去时身体产生的变化,下面便是一行陈词。白敬天看到这,心中恍然,柳若儿这是在写今日发现的女尸的解剖陈词呢。
白敬天刚想说什么,柳若儿便放下了笔,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叠的整齐的纸递给白敬天,“白大哥,这是大人让小女画的画像,这便是腊月初八子夜发现的那个女尸的。还劳烦大人拿出去张贴起来以寻人来认尸。只不过今日里发现的尸体……”
“今日的这具尸体,怕是个有主的。”白敬天接过画像,“我曾经陪你嫂子去寺庙中上香时见过她,她是张家米庄大小姐张珊珊,脾气有些跋扈,那时正在欺辱一个小婢女,你家嫂子瞧不过,便上前说了几句,她竟然差人推了你家嫂子,所以我这便记了下来。”
“哦,原来这第二位女死者竟如此劣迹斑斑。有迹可循。”柳若儿随手便又在那陈词上填了几笔以作新的证据。只是,第一位女死者的陈词上,除却验尸结果,却再与信息可填,这让她有些头疼。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张家米庄的老板张世荣拖着他的妻子张刘氏一路哭到了衙门,满嘴连连喊着他们的女人死的冤枉,希望衙门的老爷为他们做主,替他们的女儿伸冤。
作为师爷,柳若儿的最大的职责便是记下这些人的所有话,并做一份详细的记录,以便在之后查案中起到相应的作用。只是这对夫妻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句话,这让柳若儿有些犯难,她是否真的该将他们的话原原本本记录下来呢?若是如此,那将她案上的一沓纸都写完,这对夫妻也恐怕未说完吧。
白敬天顺手拧了拧眉心,他实在问不出什么了,一问,张珊珊如何失踪,一答,他们的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未出过门,何谈失踪。一问,张珊珊有何朋友常来常往。一答,他们的女儿知书达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未曾有任何人与她交往。一问,张珊珊身上的衣物是她自己的吗?一答,张珊珊从未喜欢过红色。接下来便是反复喊冤枉,反复喊伸冤,其中张刘氏还哭晕了一次。
如此的证人白敬天也是头一回遇到,打不得骂不得唬不得。他望向放下笔的柳若儿,柳若儿的眼中却满是同情,她已然会意了白敬天的意思,便向他点了点头。
待送走那对夫妻,若奇便气喘吁吁得上前,道,“白哥,你让我去查的事儿已经有些消息了,一月前,郓城县的关员外的确全家抄斩了,此事在郓城县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而成刘二上吊自杀是在三月前,当时他思妻成狂,每日买醉,终日浑浑噩噩,最终用了一条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只不过,街边的小乞丐如今未曾找到,小乞丐的死也并有人会注意。就连县中的其他乞丐也如此。”
白敬天颔首,除却小乞丐,其他的两个都如严树海所说,只是他们买回去的烈离殇为何会穿在死者的身上,这一点十分奇怪,张珊珊明明出过门,为何她的父母却说她从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未出过门也未曾有过朋友,这一点确实值得怀疑,只是,这一切却进入了一条死胡同,没有头绪。
此时,门外却传来了一阵清香,这像是姑娘家身上的脂粉香,他二人皆往书房门外望去,一身白衣,风流倜傥,手上还时不时扇着那一把折扇,他的怀里还靠着一个绿衣美人,白敬天定睛一瞧,这美人与那日他见过的有所不同,那美人正仿若无骨得靠在沈泽的身上,眼中时不时飘出几分眉眼,美不可方物,这一阵阵的脂粉香,便是从他们二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柳若儿抬头细看,原来是大人,便起身行礼,心里却是琢磨着,这么冷的天,大人与这位姑娘身上也就几件单裳,难道不冷吗?
沈泽带着他怀中的那位姑娘,径直往主案上走去,白敬天也识相得为他沏了杯热茶,沈泽接过茶,抿了一小口,略微嫌弃的将茶杯放下,“查的怎么样了?”
白敬天听罢,便将今日所查之事原封相告,只是他面露难色,这案子的难度对于他们来说算是挑战了。
沈泽却是一脸平静,“沮丧什么?既然凶手又杀了一个姑娘,怕是还会下手,我们还是有机会的。”他怀中的姑娘却是象征性的笑了笑,他继续道,“这起案子便交于你们了,本官前几日接到一起报案,说是邻水村的黄啊三家发生一起黄牛失窃案,本官这几日要去邻水村走一趟,还有,尽管放手去做,有些事,本官还是能够担待得起的。”
沈泽抱着怀里的姑娘起身,那姑娘淡淡道,“大人要带奴一起去吗?”
沈泽却是满脸坏笑,“没了你,本官这一路岂不是寂寞得很?”说着,便头也不回的走出原给他辟出来的书房。
白敬天看着沈泽的背影也只是略微叹口气,这大人怕是嫌这案子麻烦,便急忙将这烫手山芋往他们手中放。他也有这个预感,若是这凶手不再犯案,怕是他会草草结案,免得麻烦。
柳若儿却是一笑,这个笑映在白敬天的眼中,好看的就像夏日里池塘中盛开的芙蓉花,只是他不明白柳若儿为何发笑,便也这般问了。
柳若儿用手掩嘴,眼中却是失态后的窘迫,“小女是在想,大人这是在避开这起案子吗?”
白敬天却是淡淡摇头,“妹子你猜的,或许没错。”
“只是此案如今怕是查无可查,线索凌乱且不曾有头绪,而发现尸体的现场并不是案发的第一现场,所剩下的线索也并不是很多,贴出去的告示到如今也不甚有回应,这案子怕是很难破了。”
看着她一副窘迫的模样,白敬天心中竟是一软,毕竟妹子也是头回当师爷,见不惯这种场面,他憨笑一声,“无妨,无妨,上头又未曾给咱们时限,能破了自然是好,若是破不了,大不了陈词给上头,上头自然会派遣比我们更加能干的来破,你说不是?咱们只要尽力便好。对了,老柳最近如何了?我见他最近脸色不大好。”
一讲到她的这位半路父亲,她的心也就这么一揪,在她空白的记忆中,根本不知亲情为何物,如今却有了父亲,有了白敬天这个大哥,心中莫名得非常温暖,只是,她这个父亲近来身体大不如前,也不知是最近验尸熬夜的缘故,这使得她的心始终放不下。
“白大哥。”柳若儿道,“小女能否请半日假期回去瞧瞧父亲。”
白敬天却是潇洒一挥手,拍拍胸脯,“有我在呢,你去便是了,这是公务,不算请假。”
告别白敬天,柳若儿便走往她如今的家,临汾县算得上是一个大县了,所以,才会有东市和西市之分,东市是那些达官贵人的居所,以及私塾学堂,西市则是各种买卖货物,物流沟通,虽说两边的分工各不相同,但却本质也不曾有些区别,人们可以在东市摆摊,也可以去西市找房子住,这也只是区分两处的不同才起的名字吧。所以,她的家也在西市。大约是因为她的父亲喜欢热闹吧。
刚推开门,却见柳诚正坐在桌边写着什么,柳若儿不语,上前为他沏了壶茶。
“回来啦?”柳诚心中虽是一喜,只是喉中却是一口痰将他的喜悦止住,他不得不压低自己的声音,拿起桌上的茶水润润喉。
柳若儿却是乖巧得站在一旁,点了点头。“父亲,您这是在做什么?”
“为父在写药方呢,年纪大了,难免会落下病痛。”柳诚放下笔,喉咙却不自主的轻咳了几声。
听着柳诚这苍老的语气,柳若儿低眉,她未曾见过如此神情的柳诚,自她醒来至今,柳诚是她第一眼见到的人,也是第一个以真心待她的人,如今听到他这般讲,柳若儿心中却感到莫名的酸楚。
“父亲,您别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