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氏见柳若儿如此匆忙从楼上下来,怀里还揣着一匹鲜红色的布料,心道她许是寻到了自己喜欢的,眼中却闪过一丝宠溺,“瞧瞧你,寻到自己喜欢的布料也不至于兴奋至此啊。”
“嫂子,若儿失礼了。”柳若儿脸颊一红,她心里可不是为着寻思这喜欢的布料的,她也只是觉着那两个死去的女子身上的穿着极其相似才会来这成衣店来碰碰运气的,谁料,还真的让她碰上了,兴许是老天不想让那两个女子含冤而死吧。
白洛氏从椅子上起身,笑道,“此番若是选中了,那就同你大哥说一声,这死家伙定在里面与那严老板下棋呢,这个棋痴。”白敬天是个糙老爷们儿,的确本就对这棋艺也不甚了解,只是那日将严树海救了之后,回城的路上为了解闷,严树海便教会了白敬天,这一来一往,白敬天竟喜欢上了这在棋局上厮杀的快感,只可惜回回皆输,但他却越战越勇,每次遇到严树海,都会想着与他厮杀一番才解了这心头之痒。
柳若儿则是不慌不忙得将白洛氏扶回了椅子上,“嫂子,您在此休息片刻,若儿去去就来。”
白洛氏颔首,柳若儿便怀揣着烈离殇敲开了茶室的门,果不其然,白敬天正眉头紧锁,解着这桌上的棋局,而严树海则是一脸悠闲得捧着茶水品着茶。
见柳若儿眉眼中的忘却止步,严树海则是轻轻一笑,放下手中的那盏琉璃玉梅杯,迎上前来,脸色轻微一变,瞬间恢复了正常,“妹子可是喜欢这款布料?不巧,本店这款布料也只剩下这一匹了,因是这布料不吉利,且名称也不甚中听,所以被束之高阁,如今却被妹子你寻了出来,若是妹子实在喜欢,这布料就送与你当做见面礼如何?”
“此事可万万不妥,严老板,你可别趁我想破解之法无暇分身的空档就让我家妹子为难。”严树海话音刚落,便感觉到了身后一阵低压,能生的如此高大的,不是白敬天还会有谁。
严树海面带微笑,转身作揖,“大人莫同我客气啊。”
白敬天可不管他客气不客气,将柳若儿怀中的布料抽了出来,问道,“我媳妇儿说的好,这一码事归一码事,报个价,这布料多少银钱?”
“白大哥。”此时却见柳若儿出声,白敬天竟诧异的瞧了柳若儿一眼,他这个妹子向来羞涩话少,他有些点担心会不会将她憋坏了,所以立刻安静了下来,示意她说。
柳若儿指着白敬天手中的布料,问向严树海,“严老板,小女有一事想要向您请教。”
严树海连忙摆手,“请教不敢当,你是白大人的妹子便是我的妹子,有何事尽管说便是。”
柳若儿道,“严老板,小女想请教的是,这布料看着很稀罕,不知在其他地方可有售卖?”
严树海听着却是一脸的骄傲,“妹子放心便是,这布料别说是在临汾县,甚至这个大瑞也只有我这一家才有。”见柳若儿一脸疑惑,严树海娓娓道来。
原来此布料来自西陵国,西陵国盛产布料是出了名的,尤其是西陵国的慕容一家,那手艺和技术简直媲美天上的九宫织女,只是,身逢乱世,慕容家的分支纷纷开始举家逃难,不巧被流寇所劫,所有物品皆被流寇掠光,待到流寇离去时,一片残垣,人或死或伤,正好严树海经过带着几个护卫伙计经过,救了其中的一个妇人,但那时那妇人已是奄奄一息,她将一个小木盒子交于严树海手中,说是这木盒子中的东西叫木蚕,木蚕虽说在西陵国并不罕见,只是,那盒子中的木蚕可是用血养的,养成吐的丝呈天然的血红色,艳丽无比,当时听到此消息的严树海也是一脸震惊,果然慕容家是织布中的祖宗,原来竟有如此养蚕之法,只是那妇人告诉他,木蚕所吐之丝制成的布唤作烈离殇,这名字却不甚吉利,若严树海有幸能将这木蚕丝制成了布帛,请贱卖了以赎他们慕容家的罪孽。自那以后在,严树海便精心照顾那一盒子的木蚕,所吐的丝则被他制成了四匹烈离殇。木蚕也最终死在了它们自己所制的蚕蛹之中。
且不管这慕容家有多少罪孽,柳若儿此时最想知道的是,另外三匹布究竟卖给了谁。
白敬天竟有些吃惊,这烈离殇竟有如斯故事,他道,“既然不吉利,妹子,要不你再另挑选一匹吧。”他白敬天可不想又被那老柳骂的狗血淋头。
柳若儿却坚持道,“白大哥,你先摸摸那布料,是否很熟悉?”
两次验尸白敬天都在场,而且那尸体的衣物白敬天也摸过,倘若白敬天再摸一摸这布料,那必定能够猜出个一二。果不其然,总捕头不愧是总捕头,他伸手触碰到那布料一刹那,眼神一凝。
严树海见到白敬天此时的异样,脸色也分明不大对劲,“大人,莫非有什么不妥吗?”
白敬天道,“恐怕,今日你得随我去趟县衙了。”
严树海脸色立刻唰的变白了,“大人,严某可未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啊。”
白敬天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无妨无妨,只是叫你随我去趟县衙,帮忙破案子。”
原来是为此番,严树海松了口气,“若是帮忙,大人又露出那种表情,真是惊煞我也,这样吧,如实妹子挑好了布料,我这便同你会衙门,如何?”
“如此再好不过了。”白敬天看了一眼柳若儿,柳若儿却道,“白大哥,其实若儿穿的这身挺好的,实在无需嫂子费心费力。”
白敬天却是洋装愠怒,却又带着些许的请求,“妹子,你这说的哪里话,你嫂子怀孕本就无聊,家中大小事务都由着咱娘操持,你若不给她点事情做做,她憋坏了可就找我的麻烦了,你就当行行好。”
严树海却微微一笑,“是啊,妹子,若是你不曾有瞧得上的,明日我让我那儿子再去进几批新鲜的布料如何?”
柳若儿有些受宠若惊,慌忙摆手退后一步,“不不不,严老板盛情,若儿愧不敢当,我瞧着那素蓝色的料子就不错,就不劳烦严老板劳费了。”
白敬天则是会心一笑,还是严树海有办法。
一行人挑好了布料,严树海差人将布料与白洛氏都送回了家中,而三人便急忙往县衙走去。
刚到衙门,白敬天就将严树海引入了停尸房,这停尸房有些阴冷,所幸是冬日里,冷便冷点吧,都已经习惯了。
停尸房中总共有二十几个位置,因常年未曾使用,这门都有些老旧,开门时,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吱呀”声,像是下一刻便倒了一般,刚进门,里面靠里的两个位置上刺眼得躺着一具尸体,这两具火红色的身影皆用白布从头到脚遮着,也未曾瞧出些怖人的场景来,许是冬日里的缘故,这腐臭味不是特别明显,但柳若儿还是细心的为他们准备了两片姜片。
严树海也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死尸,当日在西陵国遇到慕容家被劫杀时便是满地的尸体,只是当时他并未细瞧,如今真的细细瞧了,心难免会有些害怕。
“严老板,你不必害怕,只是摸一摸那衣物便可。”白敬天道,“因是两位姑娘,为了姑娘的贞洁,我也未曾让手下们将衣物脱下,实在是抱歉。”
严树海虽说有些惧怕,但马上便露出一丝谅解,遂伸手上前轻轻摸了露在白布之外的红色衣角,心中也是一惊,这的确便是他所卖出去的烈离殇,他的烈离殇与西陵国的不同,因是木蚕从小被血养着,他却舍不得杀生,便改用了桑叶,所以从触感来说,却比不过西陵国正统的烈离殇,所以,摸起来除了触手生温,这温润中还带着涩,这一点也就是行家才能摸出来。
从验尸房中出来,严树海脑中却是一片空白,要说真有什么,也只是四个字,那便是,怎么可能?
对啊,怎么可能呢?
白敬天将他引入书房,柳若儿则是给他沏了壶茶,“严老板,不知你将这烈离殇卖给了谁?”
严树海连忙摇头,“不可能的,当初我将这烈离殇分别卖给了三户人家,而这三户人家皆在两三年后纷纷去世了。”
“去世了?”白敬天不解,“这是怎么回事?”
严树海回忆道,“第一匹烈离殇,我将它卖给了郓城县的关员外,那日他刚好经过,说是给她的女儿带件礼物,一眼便相中了烈离殇,我也曾给他讲过烈离殇的故事,他却一笑置之,世上所有珍贵的东西当然无一不是用血肉换的,索性又不是他的,他用钱换的,也并没错。后来听说关员外涉嫌藏匿朝廷要犯被抓,在一月前,全家处斩了。第二匹烈离殇,我卖给了西市卖肉的成刘二,成刘二说给他的娘子做嫁衣,谁知,新婚当夜新娘便跟人跑了,成刘二思妻成狂,竟在自家的房梁上上了吊。这第三匹烈离殇,我将它送给了门前的小乞丐,还好,这小乞丐未曾发生什么事,只是他觉得这布料太好,他不舍得穿,便被冻死了。所以,当妹子今日发现了这匹布时,我心中也是一惊,但倘若是妹子真心喜欢,我也便分文不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