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诚见他满脸的信誓旦旦,心中却是有了新的盘算,他的女儿也老大不小了,总跟着他这个光棍也不是什么好事,若是寻着这个由头让他的若儿在人前露露脸,到时候还能结识几个如意郎君,女儿虽不是他亲生的,但能够瞧见她幸福,这也是他这个当爹的期望,只是,心中终究还是有万般的舍不得,好容易才寻得的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却要由他亲手送出去。
“好,我暂且相信你的鬼话,我只能让若儿在衙门待三个月,若是三个月后未曾请到新的师爷,你就去做那个师爷吧!”柳诚恨恨得看了一眼白敬天,又转身爱抚得瞧了一眼一直默不作声的柳若儿,“若是在衙门有人敢欺负我女儿,我第一个不饶你!”
“放心吧柳哥,这可是我的亲妹子啊,我怎能瞧着自己的亲妹子被人欺辱呢,你也太小瞧我这个总捕头了不是?”白敬天笑着搭上了柳诚的肩膀。
整个青阳郡城的仵作并不多,县城有十几个之多,很多时候,都是几个县共用一个仵作,再加上柳诚的家便在临汾县,所以脾气也更加古怪些。
柳若儿瞧着这个脾气古怪的父亲,心中却是一暖,她似乎从未有过这般被护着的感觉,这感觉让她十分留恋,留恋到她想要一辈子都要当他的女儿。
柳诚拿着工具便走了,到衙门复命的事,他女儿会做,女儿都这么大了,他总不能事事都在她身边晃悠,若是万一真的有一天他不在女儿身边,那女儿也不就成了废人一个了吗?再加上还有个白敬天,他也放心许多。他刚从床上被人拉起来,如今双眼有些耷拉,怕是又渴睡了,许是这几日太累的缘故,老了,总会有这么些七七八八的病。
未曾当仵作之前,他是一个医者,替人瞧病,悬壶济世,几乎占满了他的上半辈子,可是有一日,他被同僚陷害治错了人,霎时间名誉尽毁,名誉对于一个医者来说,比命更重要,他曾经一度想过自尽,但在最后一个刹住了脚,他释然了,人心如此,谁都会眼红比自己更优秀的人,那是嫉妒,倘若这么一死了之,那真的是毁尽颜面了,所以,他才会来到这天高皇帝远的小县城里,当起了仵作,而性情也变得十分古怪。
柳若儿目送柳诚离去,便随着白敬天回县城,在回县城的路上,恰巧碰上了出门采买的白夫人,所谓白夫人,便是白敬天那怀有身孕的妻子,白洛氏。
白洛氏的确是真真的美人,即使怀有身孕,都掩盖不了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孜孜魅力。白敬天远远瞧见了白洛氏正臂弯里挎着一个篮子,走向集市采买,立刻吩咐弟兄们先回衙门,自己便引着柳若儿走向白洛氏。
他一手抢过白洛氏的篮子,洋装愠怒道,“媳妇儿,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咱娘呢?”
白敬天整日里忙着公务,对自己的妻子疏忽照顾,所以,他便将乡下的婆婆接了来,方便照顾他妻子。
白洛氏首先吓了一大跳,还退后了几步,待到认出是自家男人后,便伸出右手敲了敲他的胸膛,“吓死我了!今日你不是出任务吗?怎地还在街上瞎晃?”
白敬天一把抓住她的小手,高兴得笑了起来,半晌他才想起跟在自己身后的柳若儿,便闪身向白洛氏介绍,“媳妇儿,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柳家妹子。”
见白敬天给她介绍,柳若儿也怯怯得点了点头,道,“若儿见过嫂子。”
白洛氏将手从白敬天的手中抽出来,走进前去,细细瞧起了柳若儿,樱桃小口,杏仁大眼,弱柳腰肢,的确是个美人胚子,只是想是个没长开的。只是瞧着这身上的打扮,不禁摇头,“柳诚这老家伙果真不是个会疼人的,哪有人会给自家姑娘穿这种衣服的?”
白洛氏一把抓住柳若儿的手,“若儿妹子,既然你叫我一声嫂子,那嫂子定会照顾你的。走,嫂子带你去成衣店,咱选几块自己喜欢的布料,嫂子给你做几件衣裳。嫂子别的本事没有,也就这点本事能拿得出手,算是给妹子的见面礼,老白,你看如何?”
白敬天当然是千万个满意啦,平白多了个这么貌美的妹子,他当然是高兴的,而且,难得自家媳妇儿还这么开心,他当然是千分满意万分附和了。
临汾县是青阳郡城最大的一个县,虽说是偏远了些,但翻过两座山,便是凰国的领地,外贸物资上更不用说了。
因是离集市不远,三人三两步便走到了成衣店,这是临汾县中最大的一家成衣店,店中的布料种类繁多,而且价格也相当的实惠,据说这店中的老板娘便是凰国人,凰国的姑娘天生美貌,传说是因为上古生凰之地,所以这都是上天的恩赐。
白敬天带着自家媳妇儿和妹子刚踏入店中,店中的老板便连忙出来迎接,“白大人,哪阵风将您给吹来了?您赶紧上座,今日严某人刚好得了些上好的云雾茶,这可是凰国宫廷中的贡茶,您今日刚好来,要不咱们尝尝?”店中的老板名唤严树海,从名字上看,却像个大腹便便的商人无疑,但他却偏偏生的俊朗,唇上的一抹胡子更显得他成熟稳重,气度非凡。
白敬天是个粗人,哪里稀罕茶不茶的,对于他来说,无论再好的茶,在他的嘴里也只是个止渴的玩意儿。“今儿就不必那么客气了,我们夫妻二人带着妹子前来逛逛,顺便给我家妹子买块她喜爱的布料,给她做身衣裳。”
严树海连忙摆手,“不不不,白大人您实在是客气了,若不是您在落霞古道救了我们全家的命,今日哪有我们这严氏成衣店,这样吧,今日就让妹子随便挑,挑中哪件严某便送哪件!”
白洛氏抢嘴道,“这怎么好意思呢,严老板,我和我家老白也不能坏了这生意场上的规矩不是?买卖买卖,又买才有卖,这布我们照挑,钱我们照付,您也不必惦记什么老白的救命之恩,这都是小事,只要人没事那才最要紧不是?”
“白夫人说得在理,在理。”严树海连忙点头哈腰附和着。
白敬天瞧着自家媳妇儿如此识大体,心中甚是欣慰,“这挑布的事儿,我这个大老爷们也不会干,左右挑个自己喜欢的便是,严老板,咱们找个地方叙叙旧如何?”
严树海连忙招呼了一个伙计陪着白洛氏和柳若儿,然后将白敬天引入了一旁的茶室。
白洛氏会心一笑,对着柳若儿道,“瞧瞧,你家白大哥总是这样,每次出来买物什,总是寻着借口休息,等我买好了他出来拎东西便了事,我们不必管他。”
柳若儿也笑了笑,她从未见过阔气的成衣店,说是成衣店,在她看来倒像是个布庄,进门便是匹匹布帛整齐摆放,旁边还有几件刚做好的衣裳,瞧那衣裳的针脚细腻丝滑,像是上等品。排排布帛之后有一个木梯子,这梯子十分宽阔牢固,一旁的伙计介绍,这成衣店不止这一层,楼上还有一层,楼上的大多都是老旧的款式,但也都是京中时兴的花样。
犹豫好奇,柳若儿想到楼上瞧瞧,而白洛氏身上怀着孕,所以,柳若儿只有让她在楼下候着,一步一步踩在了木质的梯子上,吱呀吱呀得发出陈年的声响,乍一听上去,着实还是有些吓人的。
伙计领着她来到了二楼,这二楼的光线虽说没有一楼的那般好,但好在够敞亮,加之窗户又大有通透,简直算得上是一个雅间。
这里摆放的的确是过了时的花样,她伸手随手在一匹布帛上摸了摸,上面还沾了些许的灰尘,像是好久不曾有人打扫一般。只是,当她的手离开那匹布料时,她竟感觉十分熟悉,那匹布料触手生温,丝滑无比,与一般的棉麻布料有着本质的区别,虽说是触手生温,但其中却暗暗透出股透心的凉意,这凉意她简直似曾相识。她猛然将那匹布料上的灰尘一扫而尽,醒目的红色,就像血液一般,在她的脑海中绽放。
伙计说,这是冰丝木蚕的布料,是从西陵国进的货,当初也就进了四匹,只因它有个不是特别好听的名字,所以才只留了这一匹束之高阁。
“从未听说过,布还有名字的。”柳若儿羞涩得说着。
伙计却是认真道,“这种布料在瑞国可是很罕见的,只有产自西陵国的木蚕才能吐的丝,只是,那木蚕性子烈,吐完一回丝,它便作茧自缚,死在里头了,木蚕本是血红的身体,由它吐出的蚕丝皆是细腻而且呈血红色。这本与它的名字无关,可养他的人偏偏觉得这木蚕是自寻死路,离了世间忧愁,徒留一腔伤悲,这才将它唤作烈离殇。”
烈离殇,的确是个烈性的名字,但她感叹注意的并非是这个名字,而是这布料的触感,这触感细腻,像极了那死去的两个女人身上的那件血红色的衣裳,倘若这不是一种巧合,那便是一个线索。她连忙将这匹上了灰的布料抱了起来,从楼上一个踉跄,差点滚了下来,幸好身后的伙计机灵,一把扶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