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汾县的街道上,李二狗子瘸着腿一步一步地打着更,因是在冬日里,迎面而来的风刮得他的脸生疼,他狠狠地在手心哈了口气搓了搓,又跺了跺脚,只要熬过今晚,明日他就不干了。
一阵冷风刮过,他又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按理说,这才冬至,天虽冷,但总不至于凉至他心都在颤抖。
突然,一个东西从他的身后窜过,他急忙转身,街道空无一人,但当他再转过身时,离他百步之外却躺着一个红色的东西。他上前定睛一瞧,只见是一个女子狰狞着脸正死死的盯着他。李二狗子颤抖着双手,他可是出了名的李大胆,怎能在此时退缩?如此想着,他狠狠地在自己地舌头上咬了一口,畏畏缩缩得上前一小步,确认了那女子不会动时,他才叫出了声。
是夜,却灯火通明,第一个赶到现场的是临汾县衙的白捕头,只见他带着几十个人,手中皆拿着火把,将这一整条街都照得十分通透。
街上那具火红的尸体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得刺眼,尸体的周围没有一滴血,一切诡异得像是在看一幅画,使得白敬天也默默得打了一个寒颤。
白敬天而立之年声音洪亮,身形高大,他走到李二狗子的面前微微低头看着他,“狗子!你何时发现她的?”
李二狗子连忙上前,听着白敬天如雷般的声音,李二狗子莫名紧张了起来,“就在……就在方……方才。差不多子时。”
白敬天看了看时辰,如今差不多是丑时一刻,他向身旁的一个小衙役问到,“柳哥怎么还没到?”
小衙役道,“白哥,小山子刚接到报案就直接跑去柳哥家了,估计着这会子,他应该到了。”
“嗯!”白敬天两手插腰,不甚耐烦。本来这会子他抱着他家的美娇娘睡着大觉,谁知却这么地被拎到了这大街上办案子。他回头瞅了瞅躺在街中央的红色的尸体,看着像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竟然死在了冰冷的大街上,简直是可怜,他轻轻叹了口气,这临汾县可是已经许久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大案子了。
此时,方才的衙役一脸堆笑道,“白哥,柳哥来了!”
白敬天一脸兴奋,柳诚是县衙唯一的仵作,大瑞重视刑狱之法,若审判官员有一件冤假错案,轻则降级,重则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所以,在此之间,证据就显得尤为重要,而首当其冲便是验尸之后得到的铁证。
以往柳诚都是一人带着他那小木箱子前来案发现场,而今日他的身后却赫然跟着一个小姑娘,这让大伙儿有些不解。只是白敬天此时也没想那么多,如此冷的天气,还是先验完尸再说。
柳诚也不跟这群大老爷们儿套近乎,一上来便在尸体旁放下了手中的木箱子,然后示意身后的小姑娘为他穿上布制的手套和白色的围衣。
穿戴完毕,柳诚便开始仔细检查起了躺在地上的尸体,他边验边对那小姑娘说,“若儿,这是一具女尸,呈侧卧状,身体完好无损。”他将女尸翻了过来,两颗颗眼珠“咕噜咕噜”一声从死者的眼部掉落,使得周围几个忍着呕吐的汉子心中狠狠颤抖了一下,一个没有眼珠的女子双眼处空洞着,霎时间怖人得紧。
柳诚轻轻皱眉,继续,“现场毫无血迹,尸体嘴唇微微发紫,初步判断死者死于中毒。尸体的双眼已被人挖走。”他捡起地上的那两颗眼珠子,重新按了上去,“这是两颗泥丸子做的假眼珠子。”
一片哗然,周围还有几人低声咒骂的,是何人与这女子有着如此的深仇大恨,一定要将其眼珠子挖掉才甘心?
柳诚却不以为然,从验尸的角度,他见过比这更加惨烈的尸体,他只是轻叹一声不值罢了。
他转过身,对柳若儿道,“若儿,记得怎么样了?”
柳若儿放下笔,再仔细核对了下手中小木板上夹着的纸,道,“都记下来了,父亲。”
父亲?!在场的所有人诧异得看向柳诚,这五十几的老光棍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还如此妙龄!
白敬天首先大笑了起来,特意上前一步,“果然还是妹子做事机灵啊!”
柳诚看着白敬天那觊觎的眼神,连忙将柳若儿护到身后,“这是我女儿,你们这群人别想打什么歪主意!”
柳若儿躲在柳诚的身后,睁着一双美丽的杏眼囫囵得瞧着。她将一头美丽的头发用一根素簪子盘了起来,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灰蓝色的大袄子,白敬天看得出来,这件大袄子是柳诚特意去成衣店做的,准备过年穿的。这大袄子十分宽大,显得柳若儿有些臃肿,但看着俏丽的小脸蛋,却又十分得让人想要上前保护着。真是个可人儿。
白敬天见柳诚的坚定的眼神,又笑了起来,“我说老柳,你这给人家穿的什么衣服!改明儿我让我们家那位给妹子做几件像样的衣裳。”
柳诚不以为意,不屑的撇过脸去,“我女儿我自己会照顾,不用你操心。”然后,他便收拾收拾东西,拉着柳若儿消失在了这条街道的尽头。
白敬天看着柳诚嘚瑟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更加深沉,这老光棍活了大半辈子,突然冒出个女儿来,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希望这是个好事,毕竟仵作这差事对象实在不好找,有个女儿在身边陪伴着,也是不错的。
他瞥了瞥身后几个正伸长脖子盯看着柳若儿背影的衙役捕快,伸手就是在离他最近的几个脑袋上一拍,“瞧什么瞧?没见过漂亮姑娘啊?”
其中一个人摸了摸被白敬天拍过的后脑勺,堆笑着,“白哥,咱兄弟们可真没见过这么水灵的姑娘。你说柳哥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还是积了福了,居然有女人肯要他!”
“说什么呢!”白敬天又是狠狠一个爆栗,“还不把尸体运回去?等百姓们前来围观吗?”
听到自己的头发话了,衙役们暂时忍住心中的疑惑和躁动,纷纷收拾工具,将地上的那具无眼女尸搬运到了衙门。
因已是半夜,白敬天不敢打扰这位新上任的沈大人,就让兄弟们在衙门草草歇息了,这一切待到天明再说。
一夜无眠,已经是卯时二刻,天才微微亮,白敬天就来到了临汾县最大的青楼前,狠狠得敲响了那扇花红花红的大门。
敲了很久,才见一个睡眼惺忪的龟公前来开门,看他的样子,衣服都没穿好,腰间的腰带都系歪了。他打了个哈欠,眼都没睁开,破口大骂,“谁啊!这么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谁了?我告诉你我们英红馆可是达官贵人来往的地儿,你若打扰到他们了,你可担当得起吗?一副穷酸样就想来我们英红馆,你照过镜子没有?没钱就别来找姑娘!”
白敬天昨夜已经很气愤了,没想到今早还给他来这一出,他这气不打一处来,没有说话,直接将那身材瘦小的龟公拎了起来,直挺挺得摔在了地上,白敬天抬起一只脚,狠狠地踩在了他的身上,气势如虹,“快去把沈大人给我叫起来!否则,就跟我去县衙挨板子!”
一听到县衙和挨板子,那龟公立马从愤怒中清醒过来,他定睛一瞧,天哪,这是本县的白大捕头啊,他前脚还嗷嗷大叫,后脚便服服帖帖,唯唯诺诺道,“是!捕头大人!小的狗眼不识泰山!小的知错了!小的这就去把沈大人给您叫来!”
沈泽是上个月从京都调过来的,谁都知道他是个富家公子,但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刚来临汾县便嫌衙门清贫,临汾县又一向太平,他就索性搬到了这红粉温柔乡里来了。
白敬天在门外等了整整一个时辰,心想这大人简直不像个大人,他心中的愤懑又徒填了几分,他实在等不下去了,直接拍开门,怒气冲冲得走了进去。
这英红馆别看外面只是一个楼面,一面可比白敬天想象得大多了,这么多楼,这么多房间,都不知道哪个才是沈大人住的地方,他正想随便敲开一扇,方才进去叫人的那个龟公飞快得跑到了他的面前。
白敬天满身怒火,加上他生的高大,微微低头,问道,“大人呢?”
那龟公哪敢怠慢啊,练练点头哈腰赔不是,“白捕头,大人已经起来了,现下正在沐浴更衣呢,要不小的这就领您过去?捕头,您这边请!”大早上的,来了这么一尊大佛,妈妈姑娘们都在睡着,若是他办不好这差事,他可真的不能在这世上待下去了。
见他如此,白敬天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跟着他往里屋走,找到沈大人才是最要紧的。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英红馆里面简直该用富丽堂皇来形容,单是院落就有五进之多,院落与院落之间,全都是些名贵花草,亭台楼阁,一处连着一处,模样都不带重样的。
走到最里面一处院子时,那龟公才停下,这是一处非常僻静的院落,仿佛与世隔绝一般,龟公站在门前道,“白捕头,大人正在里头沐浴更衣。还请在此处等待片刻。”
白敬天可不管什么等待不等待的,这可是出现了人命关天的大案子,迫在眉睫的事儿不需要等待!所以,龟公一说完,他便径直开了门闯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