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梅直挺挺地跪着,声泪俱下:“夏家大姐,夏家大郎,全村数你家最有钱,我借的不多,就借二十两……”
李家村的村民们倒吸一口气,这李家二姐是疯了吧?夏家哪有这么多钱?就算有,她拿什么还?
夏至真觉得哔了狗了,一开口借二十两,还不多?
“夏家大姐,你给句话,借不借?”李春梅问得咬牙切齿,“我不能眼睁睁地看我爹就这么走了……”
夏至却从李春梅的眼神中看了恨意……这不是借钱人该有的样子,而且她家不是川子家,收入紧巴巴的,根本负担不了这样高昂的费用。
思量片刻,夏至面露难色:“李家二姐,我家没钱。”
李春梅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蹭地站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夏至:
“你们卖茜草赚了很不少……”
“夏家大姐,你们梅子汤卖五文钱一杯,梅子都是南山上的,不用半点本钱,每天一百杯,净得五百文……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里正两口子每天都有五十文收入……你们有钱,你们有很多钱……”
“你们姐弟俩,顿顿有肉,精米多糙米少……没有钱,你们能这么吃吗?”
“……”
一句句,一声声,说得悲痛欲绝,围观村民的眼神都变了。
原来夏家这么有钱,这么有钱还不愿意借钱?
夏至皱起眉头,扫过已经变化和正在变化的眼神,李春梅这样一说,不管自己借或不借,都会落下一个恶名。
人不可貌相。
年龄相差不大,夏至只想着踏踏实实发家致富;李春梅能把亲爹气到病危。
她知道李春梅并非善类,却怎么也没想到,只比自己大了两岁的李春梅,歹毒地像条冷血的蛇。
“你愿意借多少就多少!”李春梅直截了当地回答。
夏至一针见血地问:“俗话说得好,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你拿什么还?”
李春梅听了,泪流满面,整个人像秋风中的落叶瑟瑟发抖,悲从中来:“当初川子娘急着用钱,你二话不说直接取,完全不提还钱的事情,为什么我不可以?”
夏至冷笑道:“因为你和川子娘不一样。”
李春梅像被针扎了一样:“我春梅还不如川子娘?”
“是的。”夏至不留情面地回答。
“夏至,你欺人太甚?!”李春梅恨不得咬死她。
夏至彻底被激怒了:
“李春梅,你才欺人太甚!你把自己爹气到病危,不自己想办法筹钱,不好好照顾自己娘亲。就直接问我借钱,你这口气这做法是借钱吗?”
“你根本就是只借不还,强行要钱!”
“川子娘在照顾我们姐弟的时候,你在做什么?我们经过你身边,你都能回头啐一口,嫌我们脏了你的眼睛!”
“草棚漏水,我们修草棚的门还是川子家的;我们上山摘草,像个泥猴似的,全村人都笑话我们,只有川子娘知道我们受了伤,替我们推拿,我们躺在草垫子上一天一夜没能动弹。”
“川子娘是最早知道我们挣钱的人,却说乡里乡亲帮忙是应该的,不要我们买任何东西,只收了门板钱……”
“我们的钱,都是起早摸黑一点一点赚来的,不是天下掉的,不是地上捡的。”
“什么都没替我们做过,一开口就是二十两银子!”
“还拿川子娘自比,你怎么好意思?你好大的脸!”
“借钱给你是情分,不借是本分!李家村的每个人都不欠你的!”
夏至看到川子娘盈盈的泪光,转身又看向李春梅:“别以为我没听到你嚷嚷的那些酸话,别以为我猜不到你怎么想的!”
“李春梅,这钱我不会借你。一文钱都不借!”
“里正大伯婶子,我和阿弟先走了。石头叔,还去我家锯竹子吗?”夏至从人群中找到了李石头两口子,随口一问。
“去,现在就去。”李石头两口子正愁着没机会离开呢。
“夏至!你给我站住!”李春梅拦住了去路,“今儿个这钱,你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
真是没完没了,夏至转念一想,看向里正:“里正大伯,婶子,这借钱都要担保人。你们谁来做保人?”
只是这一问,方才同情李春梅的眼神都变了,纷纷暗想,二十两银子呐!就算李平好好的,至少也要三五年才能还得起,更何况李平现在还没醒。
李家村的村民们大多不识字,可是不识字,不代表无知。
就眼前的状况,李平家肯定还不起,一定是保人还债。
谁傻啊?平白背这么一身债?!
刚才他们怎么觉得李春梅可怜呢?随便哭一哭,他们就觉得夏家应该借钱。
里正最先表态:“李贵读私塾,花销太大,我家担不起这个保。李石头家的,你们呢?”
李石头两口子惊得差点跳起来:“里正哎,我们不行不行!”
里正刚打算问一圈。
忽然有人说:“哎呀,里正,我家饭还在锅上呢,焦了焦了,我先走了!”
“里正,我锄头忘在地里了,要赶紧去拿!”
“哎呀,地里菜还没浇,看我这个笨脑子!”
“……”
有理由的,说完理由走了;没理由的,扯出一个理由走了;编不出的,硬是跟着一起走了。
眨眼间,里正家门前的人都散光了。
只剩下李平全家,夏家和里正两口子。
“李春梅,没人替你做担保。”夏至平静地说着事实。
李春梅气得浑身发抖,冲着没走远的身影,发了疯一样喊:“谁替我家出药钱,我就嫁给谁!”
李家村一直都是缺媳妇的,换作平日,李春梅这样的,绝对是男人们的梦中情人。
但是现实很残酷,都是穷怕了的山里人,谁愿意背这么一身债?
所以,各处的身影停顿一下,走得更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