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你是铁了心地为了阿弟耽搁自己么?”吴婆叹气。
“吴婆,两年前,我和阿弟眼睁睁地看着娘亲穷困而死,那时候,叫天不应喊地不灵。我不能再看着阿弟落到那般田地。”夏至很坦白。
“可是,小娘子,听吴婆一声劝,人啊还是要为自己打算的。多少为了照顾弟妹的好姑娘,有几个落得好的?”吴婆发挥起苦口婆心的攻势。
“小娘子,吴婆看人一向很准,你好好想想。不管是哪天,只要你想通,随时可以去找我。话就说这些,我也不愿意讨人嫌。”
“今儿个和王婆杠起来,就是不愿意看她来糟践你。”
吴婆很干脆,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小娘子,我走了。这位小哥,你有个好姐姐,就要好好照顾她。”
夏青蹭地跳起来:“我一定会照顾好阿姐的。”
吴婆颇有深意地笑了,转身离开。
夏至有些恍惚,这样的事态发展实在是超出她的预料,同样的媒婆,同样的开场,竟然是这样的走向。
难道这吴婆确实是“非一般”的媒婆?
真是“世事难料。”
围观的村民见吴婆这么爽快地离开,也有些诧异。
吴婆一直走到山路的尽头,这才抹了一把汗。
“买卖不成,仁义在。”
她今儿个不把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将来才有机会转还。
她吴婆为何能有个好名声?
就是因为她看人很准。
看看姐弟俩满是厚茧的双手,看夏家小娘子怎么对付王婆;再看看夏家小哥对王婆恨得牙痒痒,却还能双手奉上梅子汤,就足以他的隐忍。
有句俗话说得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这梅子汤小娘子可不是等闲之辈,梅子汤小哥儿也不是池中之物。
小户人家娶媳妇儿,只知道盯着年龄和嫁妆,不管好赖,只要能干活、能生养,丑得像母猪一样也行。
而富户除此以外,更需要一个能操持内外、落落大方的“管家婆”,这样的眼界不是小门小户能明白的。
再往上,要求更多。
年龄大了如何?穷山沟的穷姑娘又如何?
这样的好姑娘,还会愁嫁吗?
所以,吴婆今天贸然前来,见到王婆落荒而逃,立刻决定离开。
不为其他,都说山里人蛮不讲理、没心没肺,见利忘义,还欺生。
可是梅子汤姐弟俩却能让村里人顶着毒辣的太阳不离开,能让全村人护得像手心里的宝一样,足见他们的好人缘。
所以,她为何走得这么干脆,连梅子汤都没喝一杯,只为了“放长线,钓大鱼。”
虽然此刻又累又渴又饿,但是她一趟走得值。
来日方长嘛。
吴婆的步伐轻快起来,人呐,一定要有眼力见儿。
王婆想跟她斗,笑话。
……
吴婆离开了,村民们也各自散了。
夏至倒是有些莫名的烦躁,不知道为什么,思来想去,大约是未来太多变数的不安吧?
“阿姐,你后悔了吗?”夏青眼巴巴地看着阿姐,虽然别人不明白她的表情,但是他能看出来,阿姐的心情不太好。
“……”夏至没有回答。
“吴婆走得慢,不然我去把她追回来?”夏青忐忑不安地加了一句,说着就要往外面走。
“去呀去呀……我后悔了……”夏至一眼就能看透这小鬼的心思,故意去激他,“我走得快,还是我去吧。”
“不然,真变成老姑娘没人要,一辈子一个人,多惨呐……”
“……”夏青的眼神透出一抹悲伤,蹭地蹿了出去,“哎哟!阿姐,你做甚呢?”
夏至坏心地拽了他的垂笤:“你根本就不想让我走,装什么大方?”
夏青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死鸭子嘴硬:“才不是!”
“那我走喽,我真走喽?”夏至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一步,两步,三步……五步……十步……二十步……
嘿!她边走边数着脚步。
这笨蛋臭小子,姐要离家出走,不知道追一下吗?
不然她这戏该怎么演下去?
三十步的时候,夏至忍不住回头一看,囧!
竹篱边连个人影都没有!
这小鬼去哪儿了?
她走这么慢,怎么也不至于追错方向吧?
不行,夏至想了想,又折回去。
走进竹篱张望的时刻,夏青把头埋在膝盖里双肩直颤,呜呜地哭,哭得很伤心,却没有一点声音出来。
一下子,夏至被他小小的身影和举动给震憾了,走过去,戳了戳他。
夏青没反应。
又戳了戳了他。
还是没反应。
嘿,这小鬼干什么呢?
夏至伸出魔爪,提溜着夏青的耳朵往上拽:“喂!”
夏青怔怔地望着夏至,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又狠狠地拧了一下自己,怯怯地问:“阿姐,你不是走了吗?”
“嗯。”夏至看着满是惊喜的黑亮眼睛,心里一阵酸楚。
“怎么又回来了?”夏青问得有些傻。
“没带钱,”夏至鼻子也酸溜溜的,“你为什么哭成这样?”
“当初娘亲如果能……狠狠心撇下我们……她现在一定还活着……阿姐……如果现在撇下我……一定能找到好人家嫁了……”夏青边说边哭。
“只要你们好好的,我没关系的……”
“我不要再拖累你们了……”
“呜……呜……呜……”
夏至的眼泪夺眶而出,痛下魔爪,拧他的小脸,看他疼得呲牙咧嘴,也没松手:“我们是一家人,相互照顾不是应该的吗?”
“当初我晕在草棚里,你是怎么拼死护着我,不让他们埋了我的?”
“不是你,我早就憋死在地下了!”
“你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吗?猪是笨死的!”
“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怎么会是累赘呢?”
“你就是个笨蛋小猪!”
“……”
夏青听着听着,笑得泪水像决了堤一样。他不是累赘,他一直这么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