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汤小娘子,我吴婆找的亲才是顶顶好的。男儿郎一十八,人高马大,结实有力,家里田多地多,就在梅龙镇上,还有一个铺子,人家说了,梅子汤小娘子只要备个十两银子,他们就用八抬大轿来迎你……这个月有好几个吉日,来来来,咱们来翻翻黄历。”
又一个媒婆仗着力大身不亏,那一通挤,一直挤到门前。
“八抬大轿啊?!”一片倒吸气声。
夏至听了,又差点笑出声来,普通人家用八抬大轿是违距的,大不敬,为了十两银子的嫁妆,这家人就活腻歪了吗?
“真的,就是八抬!”
夏至轻轻摇头,想见识一下这位嘴里能抬轿的媒婆长什么样儿?
推开门一看,好嘛,这俩媒婆可真有特点,一个高瘦,一个矮胖,相同的是都穿得够花哨的,脂粉也涂得够厚,胭脂涂得够红……这要是半夜三更露半脸,绝对能把人活活吓死。
一个矮胖鬼,一个竹竿精。
媒婆一见夏至开门了,立刻迎上来。
“梅子汤小娘子!我是王婆!”矮胖的王婆生怕夏至跑了,紧紧拽着她的右胳膊。
“梅子汤小娘子,我是吴婆!”高瘦的吴婆不甘示弱,拽住夏至的左胳膊。
夏至有轻微洁癖,不喜欢陌生人故作亲密,立刻要抽回手臂,没想到被她们俩拽住了,竟然没抽脱。
吴婆立刻翻动三寸不烂之舌:“梅子汤小娘子,你别听王婆的,她那张嘴死人能说活,干柴堆也能说成人……”边说,边向王婆翻白眼,哼,和我抢人,门儿都没有!
王婆的火蹭地就上来了:“哎,我说吴婆,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的,我先来的!你给我一边待着去!媒婆也有媒婆的规距,先到先得。”
“呸!我来了她才开的门,也是我先拽到梅子汤小娘子胳膊!”吴婆呵呵一笑,顺手戳了王婆的脑门子,“瞧瞧你脑门子上的红印子,闭门羹吃得多香啊?”
王婆气得浑身直哆嗦:“明明是我劝小娘子开的门,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吴婆子!”
吴婆还抖了抖肩膀子:“到底谁不要脸?谁不要脸?”
“就是你!说你呢!”
“哎哟喂,真是笑死个人了……”
两人嗓门都不小,吵架的音效像翻了三千只鸭船。
夏至趁她俩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抽回了自己的胳膊,向村民们微微一笑,又把门关上了。该干嘛干嘛,想干啥干啥。
夏青的小脸变了好几次,却把嘴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夏至走到了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她做什么,他也做什么。
外面越来越热,夏家草棚的树枝遮檐已经没多大用处了。
夏至拉着夏青,两人坐在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瞅。
两媒婆满头大汗,汗水融了红胭脂、白敷粉,一滴滴地往下巴淌。
“啧啧啧,猛鬼出街啊……”夏至故意打了个寒颤。
“什么鬼?”夏青吓了一跳。
“你想想看,月黑风高的晚上,风呼呼地刮,树哗哗地摇,周围黑漆漆,你点着油灯在看书,忽然窗户映出这两张脸……一个在水里泡久了,一个饿死鬼……直勾勾地盯着你看……”夏至渲染鬼故事的开场。
“……”夏青吓得跳了起来,指着阿姐,瞪圆了眼睛,半晌说不出语。
夏至捂着嘴笑得肩头直颤。
“阿姐,不带你这样的!”夏青吓出一身冷汗,阿姐却在那儿坏笑,真是……
“好啦,好啦,换一个话题,阿弟,我们打赌成不成?”
“赌什么?”
“赌媒婆会不会自己离开?”
“才不会,她俩的眼神像看到了肉包子的饿狗!拿笤帚都不赶不走的!哎哟……”夏青捂着隐隐作疼的脑门儿。
“敢说我是肉包子?”夏至故意凶神恶煞。
“不是,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阿姐才不是肉包子……”夏青急吼吼地解释,“我只是打个比方,你说比方让人容易明白的嘛……我,我,我……”
夏至憋着笑,故意装着生气的样子,没想到夏青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就揉乱他挽了垂髫的头发:“逗你玩儿!”
正说着,外面的争吵声突然停了,变成了敲门声。
“梅子汤小娘子,你怎么又躲进去了?”
“小娘子,开开门啊,我可是正经媒婆,你不能这么没规距,大热天的不让人进屋……”吴婆的声音像人一样尖细。
“小娘子,你快开门,我这么有诚意地来,你避门不见,这事儿要传了出去,会有什么后果,你可要掂量掂量。”王婆语带威胁。
夏至喝了一杯梅子汤,慢悠悠地打开门,说:“既然你们要讲规距,那我们就来聊个清楚明白,讲个通透。”
“哎哟,总算开门了,快让我进去凉凉。”
“我先进!”
夏青手持烧火棍横在门前:“不准进!”
“媒婆的规距,男方求娶,女方愿嫁,这才会请媒婆上门。我请你们来了吗?”夏至开了第一炮。
“这……”两个媒婆噎了一下。
“是你大伯请我的!”王婆立刻迂回。
“是你大伯请的我!”吴婆急忙回答。
“媒婆最是消息灵通的,前几日夏多田大闹梅子汤摊,你们不知道吗?”夏至带笑的脸庞倏地变冷。
“当然知道!”两媒婆异口同声地回答。
“夏多田夺我家产,间接害死我娘……这是我大伯吗?”夏至的眼神透着阴冷。
“这……”两媒婆一时语塞,随即又劝,“你大伯确实有错在先……想着弥补……也是真的!”
“呸!”夏至啐了一口,“他是我家仇人,和我们毫不相干!”
两媒婆脸色突变,两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