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媳妇儿赶紧把李春梅拉开,迭声地说:“赶紧走,快去,快去。”
里正一挥鞭子,牛车缓缓走动起来。
夏至跟在牛车边走边嘱咐:“要吐血就让大伯吐,千万别憋着,万一呛着可不得了。不要垫东西,把头转向一边。”
“李家婶子,你别哭了,握着他的手,和他聊天,他听得到的,说点高兴的事情,他喜欢的事情……”
李平媳妇儿胡乱抹掉了眼泪,赶紧照做。
“里正大伯,牛车稳当,快一些没事。”夏至又说。
“省得了,我们走。”里正应着,把牛车赶得越来越快。
一群人站在村口,目送着牛车消失在远处的树林里。
李春梅维持着倒地的姿势,一动不动,两眼发直。
夏至既没上前安慰,也没像其他村民一样指指点点骂骂咧咧,只是看了一眼李春梅空洞的眼睛,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家里走。
梅龙镇上出摊的这些日子,夏至听了无数的蜚短流长,有人因为流言悬梁的,有人因为流言闹得妻离子散的,她深刻明白这个时空的“人言可畏”。
里正用牛车送李平去医馆,一路上要经过多少地方,苏大夫那里病人极多,“忤逆女儿气病爹爹”的事情会不胫而走。
这位娇养的、女红极好、貌美如花的李家二姐,是不可能嫁到镇上的好人家去了。
自作孽不可活,是她最好的写照。
夏至回到草棚,夏青已经挑好竹子,两人准备好请工的午饭,把准备编竹篓的东西往川子家送。
“阿姐,我们要不要也学一下?”夏青问。
“……”夏至沉默片刻,“我们现在学了也没时间编,等不卖梅子汤有时间了再学也不迟。”
编竹篓是个手艺活儿,他俩都不会,但是川子和他娘会这个,而且还编得很不错。
有人会编,有得用就可以了。
两人提着捆扎整齐的竹子,进了川子家。
川子娘正在院子里喂兔子,看着数量稳步增加的兔子,心里很高兴,一见夏家姐弟快到门口了,急忙招呼道:“夏家大姐,夏家大郎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婶子,我们要两个这么高这么大的背篓,底下还要加一层木板底,你看成不成?”夏至笑眯眯地问。
川子娘看了看竹子,想了想:“成,你们搁在这儿,我和川子想办法编起来。什么时候要啊?”
夏至怕川子母子俩赶工赶得太急,尤其是川子娘身体还没痊愈,赶急了只怕后果很严重,忙回答:“这个不急,你们有时间就编。”
“省得了,”川子娘点了点头,嘱咐着,“夏家大姐,夏家大郎,出门在外要处处小心,我听里正说了夏多田的事情,你们一定要当心,千万不能和里正两口子分开。”
夏家姐弟割了足够多的青草,搁进兔笼的食槽里,然后离开了川子家。
出门没多久,就听到村口一阵骚动,好像是来了什么人,因为离得远,所以看不太分明。
“阿姐,会不会是李平大伯回来了?”夏青伸长脖子半天,也没看到什么。
“不会,他们现在能到苏大夫的医馆就算快的了,走吧,别去凑热闹。”姐弟俩径直往草棚走。
偏偏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哎哟,这梅子汤小娘子长得真俊呐!”
夏至只当没听见,拉着夏青继续走。
“梅子汤小娘子,小娘子,你等等老身啊,老身走了这多路呢,出了多少身汗呐……”声音急急地追,“是夏铁匠托付老身来的,给你觅了一门好亲事啊……你等等……”
追得越急,夏至夏青走得越快,进了草棚砰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哎哟喂啊,撞到老身的鼻子啦,哎哟哎哟……梅子汤小娘子,这可是门好亲事啊……是青坞镇上最俊的少年郎……家境殷实……田地多得是啊……”
“哎,梅子汤小娘子,你这可就不懂规距了啊!老身可是镇上有名的王媒婆,都敬称王婆,名声可是响当当的……我走了这么远的山路,来和你说亲,你怎么也要大开屋门,端上一碗浦了蛋的红糖水……”王婆又热又渴,拿着帕子直扇凉。
“噗!”夏至在门后面听笑了,王婆,这是《水浒传》里的王婆啊?还是歇后语里的“自卖自夸”的王婆啊?
“阿姐,你在笑什么啊?”夏青有些着急了,媒婆是最不能得罪的。
“没什么啊?”夏至当然不能让阿弟知道在笑什么,“你觉得夏多田能给我说什么好亲事?”
“男方家里可是青坞镇上有名的富户,配的是嫡长子,今年十五,人家说了,只要闺女品行好,能干……不要嫁妆,聘礼你们只管开口。嫡长子还是镇上最俊的少年郎啊!你看看,多好的亲事啊?怎么还不开门呢?”
王婆也是纳了闷了,没听说过哪家姑娘敢把媒婆关在门外面的。
夏至冷笑,她穿来的时候,原主才十二,现在生日过了,勉强算十三,妥妥的未成年人!
夏家不开门,门外除了王婆,还围了一群村民议论纷纷。
“这么好的人家啊?不要嫁妆!”
“还是个俊儿郎?!”
“夏家大姐,你出来瞅瞅呀。”
“阿姐,你真不出去看看?”夏青很担心。
夏至见夏青又一副苦大愁深的小老头儿样儿,就忍不住想笑,他已经想象阿姐出嫁、自己无依无靠守着草棚的悲惨世界了。
“好啦,我出去瞅瞅。”夏至揉乱他的头发,手刚搭上门栓。
突然又有一个声音:“王婆,你那算什么好人家?我找的才是真正的好人家,就在梅龙镇上,十六岁的少年郎,还在读私塾呢!”
木门内外,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