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子,乖,这些是妹妹弟弟们的。”夏多田父爱满满地抚着自家闺女的头发。
夏妮子很委屈:“阿爹,可是我饿啊……”
“我们以前亏欠他们太多了,现在要好好补偿。”夏多田一副割肉喂鹰的模样儿,说得掷地有声。
夏至捂着额头,长叹一声。
以为夏李氏走了,从此就有安稳日子可以过了,万万没想到,这位好大伯比恶婶子更厉害,还会打苦情牌。
恶婶子直来直去地很痛快,可是这位大伯长着一副“老实人”的样子,昨儿个刚休了恶妻,今天就来扮“悔恨要补偿”的好大伯,这城府这心思,深不可测啊。
夏至很清楚,她若是允了,绝对别想脱身;她若是不允,一定会被围观的路人说不识好歹。
夏青虽然年纪小,但是敏锐度不输阿姐,他分明感受到围观人群的期盼。如果不是昨晚被阿姐点破,他一定冲过去喊大伯,跟他回家。
里正两口子的脸上没了笑容,夏家搬到李家村的第一天开始,他们就把什么都看在眼里,搁在心里。什么样的亲戚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现在夏多田又在做什么打算,他们清清楚楚。
可是现在,夏多田摆出一份急于补偿的样子,还摆在梅子汤摊前面,分明就是另有所图。图的不是其他,就是很会赚钱的夏家姐弟。
如果夏家姐弟一时心软,就着了夏多田的道儿,想摆脱就非常难。
他们看透了,可是人言可畏,他们现在说破,就会被路人认定挑拨伯侄关系。一时之间,里正两口子汗如雨下。
夏至在幕篱的掩饰下,滴溜地转着眼珠子,没有时间拖延,围观的路人都在等待她的回答,必须一击即中,该怎么说呢?该怎么做才能以绝后患呢?
“大伯,你是妮子的爹爹,哪能饿着自家女儿?”夏至开口,然后在下面,悄悄踢了踢夏青的脚尖。
夏青立刻领会,把吃食全部都推给妮子,说道:“我们吃过早饭了,现在不饿,你吃吧。”
妮子立刻宝贝似的捧着吃食往回走,夏多田拦都拦不住,气得顿时变了脸色。
夏家姐弟没有错过他的细微表情,就等着他发作,只要他方寸大乱露出破绽,他们就有机会摆脱。
没想到,夏多田突变的脸色,一瞬间又缓和,无奈地叹息:“大伯知道你们心里有怨,我知道……我都知道……没事,明儿个你们不用吃早饭,我给你们送,会一直给你们送的……我走了……”说着就要离开。
围观的乡亲们指指点点,有说夏家姐弟可怜的,有说夏多田娶了恶媳没办法的。更多的是,希望夏家姐弟跟夏多田回家,和睦相处的。
可是他们没想到,夏家姐弟不领情,还逼得夏多田无奈离去。一时间他们觉得,这姐弟的心也太硬了,议论声越来越大。
夏青眼睛发直,夏多田竟然用这样的招数。
夏至立刻出声:“大伯,你的心意我们领了,我们有里正大伯大婶,还有李家村的大家伙儿,他们都会照顾我们的。”
绝对不能让他就这么走!
果然夏多田转过身来,急急地问:“你们还是怨大伯的是吗?”老实巴交的糙脸,微瞌的眼帘暗藏着算计和精明。
“大伯,你有这份心意,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夏至说得真挚,心里冷笑。你可以扮后悔扮得入木三分,我也可以扮乖巧懂事。
“这么说,你们愿意跟大伯回去,让我好好照顾了?”夏多田很高兴。
“大伯,你的铁匠铺生意要打理,从早忙到晚,还要照顾妮子。我们再跟你回去,这就等于你一个人要拉扯三个人,那就太不懂事了。”夏至说得很动情。
围观的乡亲们一怔,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夏家姐弟既心善又懂事,刚才好像错怪他们了。
“这是哪里的话?”夏多田笑得格外憨厚,“你们都是亲侄儿女,应该的。”
夏至话锋一转:“可是大伯,以前我和阿弟在李家村饿得半死的时候,怎么从没见你送过一顿饭,哪怕是个窝头也好啊?”
夏多田浑身一震,憨笑凝固在脸上。
“我娘病得半死不活,去你家借些口粮,你们当时说了什么?”
夏多田没有回答。
“大伯,我和阿弟记得很清楚,我娘天亮就出门,天黑还没到家,我和阿弟边哭边找,她吐血晕在半路上……那天下着大雨,我娘病上加病,半夜吐血吐了一草垫……”
“大伯,那时候你在哪儿?”
“我娘去了,里正大伯赶到镇上来捎信,被你们骂回去了。没有一句话,没有一文钱,我娘是村子里的大伯叔叔们帮着下葬的……我和阿弟冻得浑身发紫饿得半死的时候,你为什么连面都没露一下?”
“对啊,夏多田,那时候你在哪儿啊?”
“夏多田,没想到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
舆论终于再次倒向夏家姐弟。
“都是那个恶婆娘不让啊!她在家里闹啊,要自尽啊!我……唉……”夏多田说得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我们在李家村整整两年,你就没法脱身一次来给我们送哪怕一袋粮食?”夏至的语气越发变冷。
“恶婆娘太能闹啦!她一闹,儿子女儿一起闹,我实在没法子啊,”夏多田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我对不起阿弟,对不起弟媳,对不起你们……我……”
“够了!”夏至的耐心耗尽了,瞬间爆发,“夏多田,对不起能让我娘起死回生吗?”
“可是,可是……弟媳已经去了……”夏多田嗑嗑巴巴地回应。
“你现在是要告诉我们人死不能复生是吗?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是吗?”
“以前恨不得我们早早死了,免得落了你们的脸面,今儿个宁愿饿着妮子也来送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