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仪其实一直在东肆,只是祖父警告不得露面,把夏家姐弟的对话听得一点不落。
“仪儿,检查四件谢礼,可有短缺调换?”黄老先生拿着一柄羽扇,轻轻扇凉。
黄仪把谢礼盒打开检查了一遍:“祖父,既无缺损,也无偷换。足以夏家姐弟的用心和珍惜。”
“大火之下俱是灰烬,他们用了什么法子才能保存完好?”黄老先生也有一些疑惑。
“祖父……孩儿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黄仪小心翼翼地试探。
“说!”“祖父,夏多田身为大伯,欺人太甚。以县令梅大人的清廉,秉公处理,三日之内就有结果。”
“孤儿不易,像夏家姐弟这样自立自强的孤儿,孩儿还是第一次见到。为何您要如此阻挠他们?还放了那样的狠话?孩儿不明白。”
黄老先生微微一笑:“玉不琢不成器。若是琢碎了,自然称不上好玉。耐琢且琢完以后,仍然温润的才是好玉。你是如此,他们亦是如此。”
“即使琢成好玉,遇到些微小事,就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一味鲁莽行事,碎了也不可惜。”
“仪儿,无需多问,静待结果即可。”黄老先生已经明白夏至的打算,在如此严峻形势之下,还能随机应变的少女,他这一生没遇到几个。
“仪儿,即日起,不得让夏家姐弟入书肆,不得让月儿去探望,你亦如此。”
黄仪对祖父充满敬畏,根本不敢反对,只得应下。
第二天一大早,夏至和夏青穿戴整齐,拿着告示去了县衙。
第一次进县衙,夏至有些紧张,毕竟县衙又是个“有钱没理别进来”的地方,她能不能凭着告示,不费人力物力,就顺利达到自己的目的?心里真是没底。
姐弟俩站在衙门前,四下张望,并没有往里走。
门前的衙役反倒下了台阶来问:“你俩受了什么欺负么?放心,梅大人定会为你们主持公道。”
夏至稍稍安心了些:“两位官爷,早安。我们昨日揭了县太爷的告示,今日一早来向大人禀明的。”
夏至和夏青按仪行礼,然后恭敬地交出了告示。
衙役一怔,立刻认出来了:“你们可是梅子汤摊上的?”
“正是我们。”夏家姐弟也不否认,“我们能见知县大人吗?”
衙役一笑:“跟我来。”
内堂书房,梅知县正在为育幼堂的事情着急上火,梅龙镇的乡绅富户没几个,也不是良田千亩的大镇,纵使有其他小镇为辅,和其他大县比起来,很是可怜。
这几年风不调雨不顺,还时不时闹些小瘟疫,无人照料的孤儿有增无减。这些孤儿为了活命,偷盗行乞什么都做,闹得怨声哉道。
所以他想建个育幼堂,把这些孤儿收下来,有人照料教些手艺,免得以后一个个变成恶徒生事。
他费尽口舌才让苏大夫答应接济育幼堂,可是房子迟迟没有下落,他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顶梁柱,为官清廉,一拿不出钱财来,二他总不能把自己家让出去吧?
万般无奈,梅知县就发了告示,起初想免费征,没人应;后来又加了银两,还是没人应;昨日他一咬牙,把银两加到二十,又贴了一批告示出去。
到现在还是没人应。
唉!清官难当,好事难做啊!
“梅大人,有人揭告示了!”衙役老崔喜滋滋地进来报告。
“真的?”梅大人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谢天谢地,总算有着落了。
可是当梅大人看到进入内堂的夏家姐弟时,嘴角一抽抽:“你俩是李家村的,胡乱揭告示可是大罪!”
夏至也不害怕,带着夏青恭敬行礼:“梅大人,我们住在李家村没错,近日草棚子烧掉也没错。可是我们以前在梅龙镇上住,铁匠夏多田是我们的亲伯父。”
“他现在应该和女儿夏妮,还看押着吧?”
“你们就是被烧草棚的苦主?”梅大人眼皮一跳,他昨日刚收斥责信,说身为梅龙镇知县,不知道好好保护药材异兽众多的南山,诸如此类的骂了一通。
夏日里天干物燥,烧山沟沟里的草棚子,和烧山有什么差别?幸亏李家村村民灭火快,不然南山大火,他的乌纱帽也得跟着掉!
身为忧国忧民的穷知县,他容易么?!
所以他一气之下,就把夏多田和夏妮关着解气。
“是的,夏多田是我们亲伯父,夏妮是亲堂姐,”夏至不紧不慢地继续,“夏家铁铺其实是两家房子合在一起的,其中一家本是我爹爹的。可是我爹不知为何下落不明,我娘就带着我们住在那里。”
之后,夏至就把夏多田的恶事一件不落地全部说了一遍。
“梅大人,我家房契地契并没有做变更,是以前的婶子从我娘那里强抢去的,那个就是物证;夏多田一家赶我们去李家村,对我们不闻不问这些,李家村的村民们都可以作证……里正大伯还为我们捎过口信……他们都是人证。”
梅大人眼皮又跳了一下:“你们既是苦主,大可以请状师写诉状,按规距来找。撕告示又是为何?”
夏至浅浅笑:“梅大人,夏多田是我们亲伯父,我们请不起状师写状子,也不准备告他。因为李家村的乡亲们对我们极好,即使草棚烧掉,我们也总有住的地方。”
“那你们这是为何而来?”梅大人没好气地问。
“梅大人,我们知道孤儿的苦楚,看到大人心怀仁义修建育幼堂的告示,愿意交出父亲的屋子。铁匠铺附近的居民不多,又在大路边,离医馆也近,挺合适。”夏至不慌不忙地回答。
旁边的衙役老崔也听到了,一拍大腿:“梅大人,铁匠铺确实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