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大姐,你别着急,别急啊……”里正安慰着,心烦意乱地连连挥鞭,牛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李家村赶去。
“……”夏至没有回答,盯着窗外的眼神有些空洞。
“夏家大姐,别急啊……”里正媳妇被夏至的模样吓到了,急忙握住她没受伤的手,这么热的夏天,她的手却冷得像冰一样,“没事的,人没事就好……”
“阿姐……”夏青一想到家里藏了那么多东西,包括黄家的“四选一”礼物,整个人就慌得不行,不管哪一样被烧了受损了,都不是夏家能赔得起的。
可是见夏至的样子,夏青一个字都不敢说,生怕阿姐有个三长两短。
夏至看着帘外炽热的阳光和烘人的热量,心里却像寒冰一样。刚才她还担心夏妮会不会被人拐走?一晚上不见,会不会遇上危险?饿不饿,渴不渴?
多可笑?
多可悲!
夏至认定错在夏多田和夏李氏,既未迁怒过夏妮,也没有记恨过她。
甚至于,她肯定夏多田待妮子不好,希望妮子能找到个好人家,摆脱渣爹恶父。
可是,真的只是眨眼工夫,夏妮就烧了夏家草棚,烧掉了她们的家!
牛车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南山地界,有一个山隘很高,站在上面可以看到李家村的家家户户。
夏至一看到熟悉的隘口,连招呼都没打,就拨了帘子跳下牛车,顾不得身后的连连呼唤,手脚并用地爬上隘口。
汗水顺着额头淌下,浸湿了睫毛和头发,也浸湿了衣服,刺痛了大大的伤口,疼得她整个人都要缩成一团。
可是她半步都没有停顿,只花了一刻钟就到了顶部,举目远眺。
夏家草棚、棚子依靠的大树、绿草地的小院、爬满了牵牛花的竹篱笆……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了灰烬,弥漫着淡淡的清烟。
这个时空里唯一能让她有安全感的地方,她的家!
没了!
泪水像了决了堤,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离夏至越来越远……远得让她觉得遥不可及,心生恐惧。
忽然心底,有个声音清晰地嘲笑:“夏至,你真是个单纯的蠢货!真以为自己怎么对人,别人就会怎么对你吗?”
“幼稚!愚蠢!”
“夏多田一家当初没有放过你们,现在也不会,将来更不会!”
“你们永远都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还记得你临死前说的那些话吗?”
“……”
夏至深埋在心底的阴暗过去,被远处的焦黑深掘起来,连皮带肉地鲜血淋漓地挖了出来,汗水流淌,眼神骤变。
眼前的一切扭曲而旋转,让她分不清楚现实还是恶梦。
她迷失在阴暗的过去,一步一步地向前,也分不清脚下是崖石还是深渊。耳畔不断地有声音在呢喃,像魔鬼的倾诉,又像是挣脱不了的梦魇:
“人性本恶……”
“以德报怨,何以报直?”
“人性本恶……”
“……”
夏青手脚并用地攀爬山隘,时不时脚下一空,他不知道受了重伤的阿姐怎么能爬得这么快?
一抹汗水,他咬紧牙关一股作气地爬到了最高处,刚要出声,却看到不断向深渊走去的阿姐,吓得他咽回了一切。
喊她?
他不敢,怕吓到阿姐。
不喊?
他更不敢,万一阿姐想不开。
这样想着,夏青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追阿姐,二十步了,十八步了……还有十步了……
七步了……
三步了……
两臂之遥了!
夏至一脚踏空,跌入深渊。
“阿姐!”夏青凄厉地惊叫,脑子里一片空白。
“夏家大姐!”慢了好多的里正两口子奔过去,却只来得及抱紧了要跟着跳下去的夏青,“夏家大郎!不能啊!”
“放开我!”
“我要救阿姐!”
“放开我!”夏青疯了一样挣扎、叫喊。
“夏青!”里正狠狠地抽了一个耳光,把他往回拖拽,“你醒醒!”
“夏家大郎,你要是跟着阿姐去,你天上的娘该多难受啊!”里正媳妇抹着眼泪。
“阿姐!啊……你说过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
“阿姐,不准你离开我!”夏青挣脱不了,大喊大叫。
里正媳妇怕高,此时此刻也顾不上这些了,急急地趴在崖边往下看,不看还好,一看就发怵:“孩子他爹,下面是条大河!”
“看得到人吗?”里正喘着粗气吼。
“看不到,什么也看不到!”里正媳妇急得眼泪止不住。
正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一声惊呼:“哎,梅子汤小哥儿,你在哪儿哭不好,要在这里哭啊?”
里正两口子循声望去,忽然就认出来了:“马车公子的小厮?”
夏青趁机挣脱里正的胳膊,拔腿就往崖边跑。
吓得里正大喊:“拦住他!”
福气也被夏青吓到了,一把拦住他:“你发什么疯啊?扰了我家公子的好事,你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公子,公子……梅子汤小哥儿在这儿闹,我们肯定抓不到了!”福气使出吃奶的力气紧紧抱着夏青的腰,一边向远处喊。
不一会儿,乔七公子顶着烈日,绷着脸从远处的树丛里走出来。
这气势把里正两口子吓得不轻,仿佛他们是误闯了禁地的莽汉,马车公子怎么像要吃人似的?
“马车公子,我们真不是存心捣乱的,夏家草棚被人烧了,夏家大姐受不了,一时想不开从这里跳下去了。”
“马车公子,我们现在是拦着夏家大郎,不让他也寻短见啊!”
“马车公子,我们真不是故意的。”
夏青一个激灵地跪到了乔七公子面前:“公子,求您救救我阿姐!求您救救她!我阿姐浑身是伤,我们只是去趟梅龙镇,草棚就被人烧了……”
福气一听,举目远眺,惊呼道:“公子,草棚真的被烧了,您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