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丽云在贵阳跑了几天,调出了档案一切很顺利,自己也身无分文了,只好在贵阳偏僻的小街上的一家小炒店里打工暂时养活自己。
老廖小炒店是个普通的临街门面,三四十个平方,分上下两层,上层为住处和库房;下层做后厨和餐厅。老板老廖是个土里土长的贵州人,个头不高,挺大的肚子让他在后厨炒菜常常磕磕碰碰,每当这个时候,他总要骂他的老婆倪大妮。倪大妮是山西人,人挺老实的,又瘦又小。她每天早早送三个孩子出门,中午回来帮忙,主要做清洗工作。老廖骂她她从不回嘴,总是没心没肺地傻笑。做这种生意的人都很辛苦。曲清菱既要跑堂又要在后厨配菜,幸好捡了副好身板,累是累点,还是能坚持下来。难受的晚上,她要与老板的三个女儿挤在一起睡。大女儿小琴十四了,懵懵懂懂也晓知男女间的事了。老廖两口子在隔壁办事动静大得整个楼板都在抖,他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地传过来。偶尔还听见他不堪入耳的骂声:“你个x婆娘,你以为老子愿意日你?你要不给老子生了三个烂x,老子白天店里累死累活,晚上还要接着干你。老子给你说,再不给老子生个儿子,老子把你四个x全撵了。”小琴紧紧捂着头,身体却在发抖。小丽和小月只听出父亲的骂声,吓得不敢弄出一点声响。曲清菱没想到天下还有这样畜生般的父亲,她能忍受环境的肮脏,却不能忍受如此粗鲁没人性的老板,决定干满一月就辞工。天生的母性让她决心给三个饱受折磨的孩子买副耳塞和一个mp3。小店晚上八点就不会有生意了,老廖往往都会关了店门早早睡。曲清菱听说广场唱一首歌可以挣一元钱,想想自己前世嗓子不错,尤其擅长民族歌曲。她偷偷地在无人处练了两嗓子,赵丽云的嗓子虽不如自己的高亢,但音域更宽,适合唱通俗歌曲。她趁关了店去广场赚外快。歌会是一群退休的大爷大妈组织的,往往都是他们自娱自乐。精神矍铄的张大爷热情地向围观的人群介绍了她。这时她才知道歌会的目的劝导年轻人多参与积极的活动,少去酒吧、网吧等不利于健康的场所。曲清菱选了一首《浏阳河》,说实在的唱得很紧张干涩,还有一处忘词了。热情的观众还是发出了欢呼声,老人们纷纷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鼓励她再来。第二曲《今天是个好日子》,曲清菱唱得投入,观众们更是和着节拍,跟着唱的,随歌起舞的,将广场大多数的人吸引了过来。歌声刚停,观众们就大叫道:“再来一首,再来一首。”张大爷递给曲清菱一瓶矿泉水让她润嗓子,老爷子兴致勃勃要与曲清菱合唱一首《为了谁》。张大爷的声音洪亮有磁性,曲清菱的嗓子清透灵动,爷儿俩配合得自然协调。老阿姨们见此轮流与曲清菱唱,把原来冷冷清清的场地搞了个热火朝天。九点半是散场的时间,虽然观众热情地要求再唱,张大爷还是关了音响,将三十元钱塞到她手里。曲清菱知道自己得不了那么多,便推辞不收。“姑娘,你是来我们这群老人唱歌的第一个年轻人,说明我们的心思没白费。你的歌唱得好,我们就是个意思,欢迎你常来。收着吧,公交车也快是末班车了,快去赶车。”张大爷硬是将钱塞给她。曲清菱现在是个穷人,也不再倔了便收下了,跳上公交车赶回店里,老板一家都进入了梦乡,自己轻手轻脚简单收拾了一下到头便睡。
连着到广场唱歌,曲清菱与老人们混熟了,渐渐接受了老人们称呼她为丽云。“丽云,来,阿姨给你煲了汤,加了百合,对嗓子好。”秦阿姨拉住要走的赵丽云,把保温盒塞给她,硬要她喝了才走。“别急,这是我老伴吴叔叔。呆会儿我们开车送你回去。”吴叔叔冲她点点头。赵丽云喝完汤,看看还能赶上最后一趟公交车,谢绝了秦阿姨的好意,赶车回去。秦阿姨开了头,其余阿姨更不甘落后。送她什么的都有,赵丽云推辞不了,躲着不敢再去了。数数手里的钱有二百多元,趁下午三四点生意淡的功夫,跑到音响店买了四副耳塞和mp3,晚上再也不受隔壁的影响了,她与孩子们还能轮流听歌。老廖的狠不仅在骂人的功夫上,节约水电更是离谱,洗头洗身子只能一盆水;只要他睡必然拉闸,夜里全靠摸。小女儿小月晚上睡迷糊了有好几次起夜都从窄陡的楼梯上骨碌碌滚下去。老廖一点都不心疼,听见声响就是一通臭骂,倪大妮也不见出来看看。每次都是赵丽云摸索着下来,抱起摔在楼梯边的小花,凑到窗前,借着远处的路灯传来的微光。小花摔得鼻血直流,身上好几处破了皮,渗着血水。小花眼里蓄满了泪水,可她一声不吭。赵丽云心疼她,以后每次上厕所都陪她。赵丽云悄悄买了个充电手电筒,隔壁手机店的叫绫子的姑娘让她白天那去她店里充电。孩子们喜欢她,每天晚上都争着挨着她睡。
下午三四点是没有生意的,老廖戴着油渍的围裙伏在桌上呼呼大睡。赵丽云拿苍蝇拍追打苍蝇。绫子表情痛苦地请赵丽云帮她看会儿店,她要去前面小诊所拿药。赵丽云坐在手机展柜前没事看手机的品牌,大部分是山寨货。当年她还是曲清菱的时候,父亲曲大奎省吃俭用,在2000年自己三十岁生日送给她一个诺机亚8250,风靡一时的蝴蝶机。老人家只想多听听女儿的声音。手机拿到自己手里没几天,秦大庸便拿走了。赵丽云想到这些心里不免又有些感伤,现在老人家怎么样了也无从得知。
店外三个男子走过去又退了回来,干脆进店了。为首的一个穿花衬衫的男子不等赵丽云开口,主动开口了:“美女,原来你在这里上班,怎的不去唱歌了?哥哥见你是个人才,还准备推荐你去酒吧唱。那地方你干好了,一年弄个十来万。来,留个电话。”
赵丽云见他撩妹也太直接了吧,笑笑说:“我一看大哥就是个成功的老板。老板怎能拿着过时款的手机,这也太与你身份不搭了。老板,你看本店里这款i728三星新出的,这可是本店的镇店之宝,要不是老板你来了,我是不会推荐的。”
花衬衫格格笑了几声,手里的2003年的国产手机色都掉了。可他还要打肿脸充胖子:“也是,哥哥我一直忙,以为电话就是个联系人的工具,没想它也是人的身份证。美女,多钱?”
曲清菱生前是老少妇女的知心姐姐,自然是朋友如云,她们中不乏追逐时尚前卫的人,对手机、包包、衣服精通得很。她耳濡目染自然通晓。“老板,宝马配英雄,这款全国现在也没几个人在使,老板你要拿着绝配。原价五千二,看老板就是个爽直大方的人,给个整数得了。”
花衬衫铁了心要在赵丽云面前充大,掏出钱包来红票子也就一千来块,他拿眼询问他的两个兄弟,两人的眼神告诉他没钱。花衬衫有点下不了台,咬咬牙拿出张建行卡,要求刷卡。
绫子小本买卖,店里哪有这个设备。“老板,本店刷不了卡。没关系,生意不成仁义在。欢迎三位老板再来。”
花衬衫没有走,反而坐下了。他潇洒地把卡给了圆领衫:“你去取五千。”圆领衫想说什么,似乎又有些不敢,磨磨蹭蹭地去了。花衬衫将五千元现金大方地替给了赵丽云。赵丽云可不敢大意,还是仔细数过和查验过。确认无误,才将三星手机包好交给花衬衫。花衬衫再次要起了赵丽云的电话。
“老板,我老公是散打全国冠军。他不许我有电话,更不许那个……你看这个点,他又该来了。老板,对不起了。要是你觉得我不够意思,那我把钱还你。当然老板财大气粗,我怎能说出这么小气的话?”
花衬衫心有不甘,但手机是好手机,目前北京奥运期间,刚才都能直接从手机上看比赛。他舍不得退回,拿着走了。绫子回来了,表情没有原先痛苦了。赵丽云告诉她刚刚以五千的价格卖掉了三星。绫子瞬间忘记了生病,兴奋得两眼放光:“丽云姐,你太厉害了。你要知道那是朋友搞回来的水货,原期待卖个三千元就顶天了。姐,你说要我怎么感谢你?”赵丽云笑着谢绝了。
赵丽云回到小炒店里,里面正翻了天。倪大妮带着二女儿小丽提前回来了。老廖拿着不锈钢长勺正在揍娘儿俩。倪大妮额头上鼓起鸡蛋大个血包,她紧紧护着小丽,任凭雨点般的勺子击打,她一声不吭。赵丽云冲上去夺下勺子,老廖气哼哼地钻到厨房去了,拿了个收钱的框子恶狠狠地扔到桌子上。小丽战战兢兢地从衣兜里掏出来全是毛票放到框子里。赵丽云以为小丽偷了家里的钱,老廖才教训她的。就在小丽转身的时候,赵丽云发现小丽的屁股后面血染湿了一大片。小丽十二了,来初潮了。赵丽云心疼地拉过小丽,轻声问她是不是想拿钱买卫生巾。小丽泪水扑簌簌掉下来,摇摇头。倪大妮在一旁翻看自己身上的青包,打得狠的地方自己吐点口水摸了摸。赵丽云带小丽换了裤子,将自己的卫生巾给她垫上。小丽搂着她哭了,悄悄告诉她妈妈和姐姐每次都用厕所里的纸解决。赵丽云知道那纸粗糙不堪,一碰起灰的劣质纸巾。她与小丽下楼来,老廖盯着小丽,小丽吓得手里的脏裤子都掉了。“小贱货,拿到前面河里洗。家里哪有这么多水给你糟践。”赵丽云真想给老廖一个大嘴巴,她忍了忍,带小丽去河边。绫子看见了,请她们到她的卫生间里洗。
绫子依在门上给赵丽云摆龙门阵。小丽脱下裤子洗腿上的血迹。“丽云姐,你见过的还不是老廖最狠的时候。前年冬天倪大姐又生了个女儿,老廖当即把女儿送了人,把倪大姐拖出来示众。最后还是警察来管才了事的。我也偷偷问过倪大姐为啥不离婚。人家两口子压根儿就没扯结婚证。倪大姐被老廖打怕了,哪里敢跑?再说她跑了几个女儿怎么办?她每天都要带三个女儿到火车站乞讨。那天讨少了娘儿几个全要挨打。”难怪三个孩子早早出门晚上归家,从没有看见过她们读书写字。赵丽云心里沉甸甸的,她也对此无能为力,好在还有三天就满月了,领了钱走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