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子在陕西永和县待了半月,用尽一切方法,也没有打听到倪大妮的养父倪羊蛋下落,转而求助派出所,连倪大妮的户口都没有找到,只好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倪大妮是个黑户的事实让赵丽云伤透脑筋,原以为只要交上计划生育外罚款就能给三个孩子上户口,如今落了空,下一步该如何走也没有底了。另一件事也不顺利,赵丽云已经将CD内以及近郊的福利院跑遍了,也没有兜兜的蛛丝马迹。她的心情降到了冰点,无心顾及绫子。绫子东游西逛,自己找了份饮食协会的质量监督员的工作,经常出差,她自己也喜欢这份自由好玩好吃的工作,干劲十足。
董巧巧从美国回来后极少来公司,她将重心转到养护老公庞勇的身体上,每天开车带着庞勇四处散心,不出门的时候也是专心研究饮食。赵丽云每天在公司忙得团团转,很少有休息的时间。到上海增资搞新产品的事董巧巧也委托她全权负责,赵丽云只得暂时放下手中的事飞赴上海。赵丽云从前是家庭和单位两点一线,哪里懂洽谈!只得钻进书海里做苦功,现炒现卖。幸好她面对的是学者教授,在刘律师的帮助下顺利完成。
金西光那日在上海明珠塔前偶见赵丽云与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在依栏观看夜景,他再也在上海变身不下去了,火急火燎地飞回CD董巧巧自然是他求助的第一对象。董巧巧见金西光走火入魔了,又好气又好笑,不得不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金西光。金西光不愿再隐身下去,他要制造一切能与赵丽云见面的机会。他得知董巧巧的丈夫的病情已经康复又回到工作岗位上去了,他便拽住董巧巧不放,非要她做红娘。六月正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时节,他选了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约秦大勇和国画名流朱教授到荷花村赏荷聊天。
“莲艳叶碧心听雨,日炙月冷梦无痕。”秦大勇见是新鲜的莲心茶,不由得脱口而出。
“喔,秦总高雅,此诗谁人所做?”朱教授问道。
“亡妻所作。”秦大勇眼里闪过一丝忧郁之光。
正在站着观赏美景的金西光好奇地转过头:“你不是风流倜傥的钻石王老五吗?什么时候又冒出个亡妻来?”
“她一直在泸州,昨年刚刚离世。”
“我还说我是个混帐东西,没想到秦老弟深藏不露,娇妻美妾一样不少。”金西光打着哈哈。
朱教授听秦大勇的语气是悲伤的,不由问道:“她如此有才情,料想年龄不大,怎的就去世了呢?”
“是我害死的。”秦大勇狠狠地喝了一大口苦涩的莲心茶。
金西光惊讶地坐下来:“你儒雅有度咋会干这事,这种蠢事也只有我这种土匪干得出来。洪月是个靠磨的人,如今照样生龙活虎。朱教授你说是不?”
“金董你不也在磨灭匪性吗?你如今要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怕烧化了自己?秦老弟人死不能复生,无论你过去做过什么都化为尘土了。你也不必过于感怀。男人嘛,天生的性野,谁没有干过几件见不得光的事。”朱教授劝解道。
秦大勇抬头看着金西光,十分认真地说到:“金大哥,你听小弟一言。放弃赵丽云,她不适合你。”
金西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秦老弟,你也太直接了吧。你如果喜欢她可以和我竞争。”
“金大哥,你误会我了。实话说吧,是赵丽云的气质太像亡妻了。她每出现一次,我都会联想到亡妻。正是由于她次次无声的提醒,我才会激发我的灵魂深处的潜藏的东西,近来我一直被一种纷扰的情绪困惑,迫使我重新去审视亡妻。我以为我可以潇洒地将过往当作浮云,哪知越是要忘却的东西,越是时时浮现,我的愧疚感愈发深重。赵丽云我现在都怕见到她,怎能有非份之想?我想说的是她不是你我身边的那些女人,用我们惯常的手段就能搞到手。她那种人重心重情重义,你要想她不伤心不难过感受到你带给她的幸福,只有一样你也得是个她那样的纯净的人,你会心累死的。”秦大勇的话真挚而诚实。
金西光笑了,他拍了拍秦大勇的肩说到:“这话我信!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跟洪月十六岁就走到一起,我们两一起勤扒苦做打拼家业,我们只有在忙碌地时候才不会争吵,从来没有个什么你浓我浓。事业成功后,我也想改善我们的相处状态,陪她世界各地去旅游。本是件开心的事,还没有出门就吵个不停。不是睡衣带错了,就是飞机的航班选错了。更可笑的是到了悉尼,她非要看歌剧,我们俩大老粗,又不懂外语,自然在剧场酣然入睡了。丢人丢到国外了,我还没说什么,她把我祖宗十八代都带上了,非要我承认是我故意让她难堪的。同行的翻译怎么劝都无济于事。为了哄她开心,我低头认错了。到华盛顿的时候,刚巧是万圣节,她戴着吸血鬼的面具穿着条裙子出门,我好心提醒她要穿暖和些,完了,女人的思维真是没法把控的东西,她立马给我扣了顶嫌弃她身材的帽子。游行不去了,有本事给我吵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直接飞加拿大我女儿哪里去了,从此天南海北各奔东西了。我哪甘寂寞开始了夜夜笙歌的荒唐生活。她也在加拿大找了个小十来岁的男友,日子过得挺滋润的。我以为我们等到老了吵不动了再搭伙过日子,可是一见赵丽云,我控制不住自己了。刚开始我也单纯地想大不了花些钱弄到手玩玩,我每天都去公司送花,那是美钞做的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她从来连面都不照,更别说收花了。听说她学车了,送了辆五百万的超跑,人家连看都没有看,直接命人给我还回来了。还是朱教授眼光独到,他说我的做法就是蠢货干的事,打铁还得自身硬,我不就跑到上海变形去了。我现在的心理满满的全是她,她一丝一毫的动静都会让我彻夜难眠。秦老弟,我现在才知恋爱是什么滋味,我在正月初一许下了心愿,哪怕今生她有一次是为我单独而笑,我就满足了。”
朱教授听到此处扑哧一声笑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苦矣,我的金董。”
“爱情是甜蜜的负担,不经历风雨何处见彩虹,我愿一往直前!”金西光心里是甜的。
天边的晚霞格外迷人,三个大男人在荷塘上的青石回廊上散步。秦大勇腹中饥饿,不免抱怨起农家乐的老板来:“老板今天的灶台塌了,到现在还不开饭!”
朱教授笑道:“如果金董的贵客不至,你我恐怕要饿着肚皮回去了。”
秦大勇这才明白金西光醉翁之意,他见金西光虽然面对荷塘,佯装在欣赏无尽的美色,实则在眺望远处。远处有两个小黑点逐渐放大,霞光中董巧巧和赵丽云出现了。金西光兴奋地给一直站在院门口观望的农家乐老板挥手,随即邀请两人直奔中心凉亭而去。
赵丽云穿着条青色镂花职业裙装,显得干练知性。她是被董巧巧从办公室里直接拽出来的,稀里糊涂地被带到这里。晚霞中的荷塘太美了,赵丽云和董巧巧缓步行进在荷塘中曲曲弯弯的石桥上,暑气已经悄然退去,薄薄的雾气缓缓升起,赵丽云攀着一朵半开的荷花嗅了嗅,一股清香沁人心脾。
秦大勇见到赵丽云俯身嗅荷花的背影惊呆了,脑后挽起的发髻竟然插着根水钻镶就的簪子,晚霞中熠熠闪光。他恍惚见到了曲清菱,虽然曲清菱常戴的素银簪子是她妈妈的陪嫁。
“朱教授,你好!”董巧巧率先同朱教授打招呼。
“巧巧,你这个老板快赶上周扒皮了。害得我们前胸贴后背了。”朱教授与董巧巧老熟人了,见面就开起玩笑来。
金西光见秦大勇的神情恍惚,便在他的肩上拍了拍:“巧巧,丽云小姐,快请坐。秦老弟都饿晕了。”赵丽云一一与他们颔首致意,紧挨着董巧巧坐下。凉亭的桌上早摆满了橙汁脆藕,面皮荷花,荷叶包裹的烧鸡,松树鲑鱼……唯独没有酒,只有鲜榨的果汁和醪糟凉水汁,全是女士饮品。天边的最后一丝亮色隐去,凉亭瞬间变成金碧辉煌的水上宫殿,远远地丝竹之声飘来,凉风习习如临仙境。坐在赵丽云右手边的金西光,轻声地给赵丽云介绍着几道特色菜的选材。赵丽云礼貌地保持微笑地神情。董巧巧活跃气氛的高手,见秦大勇只顾埋头吃饭,便拿他开涮:“秦总,来,董扒皮给二师兄赔礼了。”
秦大勇用茶水与董巧巧碰了碰杯:“饿是饿了,我还是尝出了人参果的滋味。金董,你看这烧鸡滋味特别,老板如何做的?”
“这里的农家乐我到来了好几年了。这道荷叶烧鸡最是费功夫。鸡一定要半年左右的土鸡,宰杀后要腌渍四到五个小时。然后肚里填满料,你们猜猜,肚里有什么?”金西光指着鸡问。
“一定有葱!”朱教授挑了一丝鸡肉细细咀嚼品鉴。
董巧巧拿过公用筷,三五两下把鸡开膛破肚,肚里的东西全露出来了。她咯咯直乐:“真相大白。莲子火腿还有栗子,其他辅料不算。”
金西光夹起一根变色的葱说道:“这可不是我们常吃的大葱小葱。田间地头的一种野葱,香气浓郁,但有个倒胃口的名字……”
赵丽云熟悉那个葱的名字‘狗屎葱’,父亲常用它来办盐胡豆。
金西光接着说道:“填满料的鸡包上层层荷叶外面糊上泥巴,要在柴火的热灰中煨个三四个小时才能熟。”
董巧巧笑道:“吃个鸡还比上班的时间还长,难怪我来过几次都没有吃上。今天我拼着再长二斤肉,也要饱餐一顿。”说完毫不客气地夹起鸡翅放到自己的碗里。
朱教授打趣她说:“你这个董扒皮可比它耗时,赵小姐每天给你干活要十多个小时。”
赵丽云每天八点准时到公司,晚上最早也要八点半才能离开,几乎没有节假日。这些都不是董巧巧的强制规定的,而是她自愿奉行的。于是开口说道:“朱教授有所不知,我的时间很自由的,只不过我初来乍到,业务不熟悉,不得不多耗些时间。巧巧姐可是好老板,我们相处很愉快。”
“到底是巧巧欣赏的人,果然不一般。我是怕你工作的时间过长,没时间耍朋友,耽误了大好青春。”
秦大勇想起他该替金西光问的问题,接口道:“就是。赵小姐我冒昧地问一句,你可有男友?”
赵丽云自从重新活过来,还没有想过要交男友的事,也许是前世已被男人伤透。她笑着说:“我要做的事很多,目前还没有这个计划。”
金西光亲耳听赵丽云如此说,心里的那份激动有点控制不住,他觉得手在微微颤抖,放下筷子藏在桌下掩饰。
难得看到满天繁星,赵丽云斜倚在栏杆上举头仰望。董巧巧拉秦大勇和朱教授去斗地主,金西光有了难得的与赵丽云独处时光。他贴心地拿来几盘蚊香放到赵丽云四周,然后静静地靠在另一侧的栏杆上默默地看着她。
“金董,我有个闲事你能不能帮忙?”赵丽云转过身面对着金西光。
“没有问题,你说吧,什么事?”
“请你劝劝秦总能不能去绵阳监狱看看刘宛如,她一直在闹自杀。他们好歹相处一场。”前一阵子,华兰来求赵丽云让她去看看刘宛如,赵丽云想刘宛如想不开无非就是个情字,她毕竟不是系铃之人,去了也无益。
“秦老弟是个在这方面的很内练的人,从不与我说他感情上的事。刘宛如的事我不太清楚。但我能让吴铭成劝他。他最近也有些不顺,听说他在找失散的儿子,在各大电视广播台都发了消息,骗子的电话最多,让他不甚其烦,人都焦黑了不少。”金西光实话实说。
赵丽云得知秦大勇终于良心发现在找兜兜,心里有了点安慰。“谢谢。”
“丽云,我能这样称呼吗?”金西光真切地往着她。
赵丽云就是再笨今晚发生的一切她也知道是为了什么,在金西光未明白表白之前她只能装聋作哑。“没问题,金董,谢谢你的精妙的晚餐。我想我该回去了。”
金西光看看表,十点半了,从这里开车回去也要将近一个小时。“大半年来巧巧大概憋坏了,今晚肯定要玩个够。我送你回去吧。”
河塘早就没有了游客,更没有了出租车,赵丽云的确很为难。
“走吧,我的驾驶技术还是不错的。”金西光做了请的手势,“他们一定在酣战,我们不必去打扰了。”
金西光的座驾不再是那辆拉风眩酷的宾利雅致而是相对低调的大众辉腾,他驾驶技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平稳快速。金西光原来一天要抽五包香烟,还好抽雪茄,如今的他车内一点香烟的味道都没有,更没有希里古怪的香水味道。赵丽云安静地坐在后排座位上,侧头看窗外的夜景。
“丽云,听巧巧说你最近要去趟山西办事。我就是山西人,也有几年没有回去了,能不能搭个顺风车?”
“金董,我的驾照还没到一年,不敢上高速。倪大姐是个黑户,没有身份证只好领着她辗转长途汽车。”赵丽云见董巧巧连她去山西的事告诉了金西光,必然将倪大姐的情况也告诉了他,委婉地拒绝了。
“我是老司机,你看我们搭伴同行怎样,免得我一个人开车太闷。”
“倪大姐晕车,金董我们还是搭大巴车。金董的好意谢了。”
“我知道晕车的人最怕密闭性好的车,我一定弄辆让她晕不了的车。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不能再拒绝。丽云。”金西光要抓住一切能与赵丽云在一起的机会。
这恐怕是董巧巧和金西光密谋好的吧,赵丽云不好再反对,只好说道:“谢谢了。”
金西光将赵丽云送到小区楼下,并没有死皮来踹地要求上去坐坐,而是礼貌地道声晚安,看着赵丽云进了电梯,才掉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