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轻儿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以后。
她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典雅古朴的檀木大床,床柱上雕刻着盛开的莲花,黄色的幔帐柔和地垂落在两侧,不远处的桌上放着融化了一半的蜡烛,烛光微微摇曳,填满整个屋子。
她动了动,用缠着纱布的手臂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掀开被子,正想下床一探究竟,就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接着莫闻与黎若雅先后走进房间,来到她的面前。
“莫闻。”蓝轻儿沙哑着声音叫了一句,“这是哪里?”
“是暗阁的庄院,二皇妃大可放心。”
她接过黎若雅递来的水,匆匆抿了一口,就从怀中掏出圣旨,交付到莫闻的手中,叮嘱道,“这是我册封为二皇妃的前一晚先皇给我的遗诏,你立马启程进宫,定要亲自将它交到万俟溪手上。”
“是!”莫闻跪着接过圣旨,一脸肃然恭敬。
“蓝书杭和杨将军呢?”她颇有顾虑的向门外看去,发现没有其他人的踪迹,才问了出来。
“蓝公子率领暗阁众人守在宫外,等着接应二皇子,杨将军前往苍雪山及垶烨皇朝边疆地区,聚集兵力。”
“嗯。”她点点头,思虑一会儿,严肃的说,“莫闻,我知你与莫然关系甚好,但此人不得不防,这件事先不能让他知道。”
“二皇妃放心,我们早已怀疑他就是慕容莲安插的细作,只差……只差证据将他擒住,这段时间我们都派人盯着他。”莫闻低首说着,似乎想掩盖语气里的失望和痛惜。
“你放心去吧,轻儿有我照顾呢。”黎若雅自然也听出他话里的情绪,拍拍他的肩膀,给他一个甜美的笑容。
“嗯。”他将圣旨塞在怀中,起身抬步欲走,岂料又被蓝轻儿叫住。
“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才能告诉他我等在帝都。”
莫闻点点头,黑色的身影一跃,消失在静谧的房间里。她们相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万俟溪跪在灵柩前,垂拉着脑袋,双目无神,冷淡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谁也揣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
“二皇子。”一个尖细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抬起头,双眸对上身旁上了年纪的公公,沉默不语。久久等不到万俟溪的回应,公公担心的跪了下去,边哭边说,“皇上驾崩之时,已经让老奴告示满朝文武,说遗诏早已交付到二皇子手上,老奴求二皇子赶紧拿出遗诏公布天下,让新皇主持国葬!”
万俟溪自嘲地笑了笑,他的父皇到死都不愿让他好过么?现在文武百官都觉得是他迟迟不愿拿出遗诏,显然诏书内容于他无益,他想忤逆先皇旨意。
“哈哈!没有遗旨,我也要拿下这个皇位!”他站了起来,带着与生俱来的王者风范,无视一屋子下人,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站住。”慕容莲早在门口等着,本想问清圣旨的去向,但看他的样子似乎还不知道此事,先皇玩这一招到底意在何为?竟然让他仅有的两个儿子都不清楚遗诏的下落。
“慕容莲,你觉得你拦得住本皇子么?”他仰起头,瞥了她一眼,不屑的冷哼。
“本宫佩服你的胆量,还有你盲目的自信。”慕容莲顿了顿,得意地说,“现在皇宫内外都被我们的人围住,你是插翅也难飞了。来人,二皇子忤逆先皇旨意,即刻收押天牢。”
他嗤笑一声,睁大眼睛一瞪,那些本欲上前的人立马停住脚步,站在原地踌躇不前。
“母后。”慕容莲刚要发作,就听到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丝从未有过的哀求,说道,“放手吧,我累了。”
慕容莲回首狠狠地瞪着身后之人,恨铁不成钢的说:“本宫费尽心机这么多年,就为了今日,怎么可能放手,这个帝位你愿意也得坐不愿意也得坐,没得商量。”
万俟渊脸色憔悴,摇摇晃晃地从层层侍卫后面走进灵堂,意味深长地看了万俟溪一眼,幽深的目光又转移到慕容莲的身上,冷冷一笑,无力地说:“天域道长……死了……”
“不……不可能……他没那么……那么容易死。”这如同一个晴天霹雳,在她头顶上轰然炸下。她颓然地退后两步,方才还得意洋洋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这是他交给你的。”万俟溪递给她一块雕刻着牡丹的玉佩,本来碧玉无瑕的玉佩上,染上点点斑驳的血迹,在灵堂烛光的照射下,闪着微弱的绿光。
慕容莲死死地盯着玉佩,脸色又白了几分,犹豫了许久,还是颤抖着手接了过来,捧在胸前,泪水哗哗往下掉,悲痛欲绝地说:“是谁干的?”
“上次绑架赤溟教的人,他本已身受重伤,还未伤愈,前两日又半路拦截蓝轻儿,强行与螭吻对抗,被赤溟教教主尧漠再次重创,我发现他时,他已经经脉俱断,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万俟渊的眼里含着悲痛,但还是佯装平静地说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从开始就双手抱在胸前,带着一丝戏谑笑容冷眼旁观的万俟溪在听到蓝轻儿的名字时,终于敛起笑容,不安地攥起拳头。
不是让她待在空吟谷么?怎么还跑出来了,而且螭吻又破玉而出,她现在在哪?
如此一担忧,他的心口毫无悬念地传来一丝蚁虫咬过般的疼痛。他捂着心口,尝试着稳下心绪,暗暗告诫自己不可分心。
“他说过不会抛弃我的……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死?”慕容莲捧着玉佩,绝望地抚摸着上面的血迹,语无伦次地呢喃。她从未想过,那个一直站在自己身后替她扛起一切的如巍然大山的男子也会有倒下去的一天,也会……先她而去。
“他说,若是能回到年轻时,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带你远走高飞,即便你恨他怨他,也比你一生陷在这深不见底的宫苑里好过。”万俟渊淡然地传达天域老道最后的话语,脸上渐渐浮现释然的笑容。他跪在慕容莲的面前,恳求道,“母后,放手吧,渊儿也不愿你活得这么累。”
“放手!哈哈……”她突然疯狂的笑了起来,指着万俟渊怒骂,“事已至此,现在还放得下么?你这个逆子,若是你不掌握朝权,怎么为他报仇?”
“母后……”
“二皇子勾结邪教,意图谋反,现打入天牢,新皇登基后即刻处斩!”她恶狠狠的目光盯着万俟溪,似乎想要将所有的仇恨都发泄在他身上一样,说得咬牙切齿。
“呵!”万俟溪轻蔑地扫她一眼,又转身看向万俟渊,笑着问,“你还有什么事没有告诉你母后的么?”
万俟渊的身子顿了一下,不解地看着他,心里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母后,渊,不好了。”恰好这时,夏嫣着急的声音伴随着她慌乱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侍卫随即让开一条道路,就见夏嫣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她的头发被风吹得散开,凌乱的披在肩上,水波荡漾的眸子里隐着担忧和焦急。“我父亲他……他被蓝书杭擒下,皇宫外围已被暗阁控制。”
“哈哈……蓝锋的儿子……蓝书杭,报应,这都是报应。”慕容莲疯狂的大笑,盯着万俟溪阴森森地说,“是本宫小瞧你了,但是能令噬心蛊的痛跟着你一辈子,也够了。”
“赶紧带这个疯女人离开,莫要扰了父皇的清净。”万俟溪瞥一眼万俟渊,放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若不是还顾念躺在棺材里的人与他的血脉关系,他早就一剑结果了慕容莲,为自己的母后复仇,哪容得下她这么嚣张跋扈。
“疯女人?你这个孽&障,你居然敢辱骂本宫,来人啊,把他给本宫拿下!快!”她发了疯似的指着万俟溪,却久久等不到任何人动身,她一生气,使劲朝他扑去,幸好万俟渊眼疾手快拦住她,才让她躲过万俟溪凌厉的掌风。他看着已经失去理智的母亲,神色暗淡几分,咬咬牙抬手在她后颈拍了一下,她立马停止挣扎,昏睡在自己儿子的怀中。
“溪。”万俟渊将慕容莲交给一旁的夏嫣,站起来苦笑着看他,感叹道,“我真羡慕你,至少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追求自己爱的人,即使忍受的苦痛异于常人,而得到的幸福又岂不是成倍的。”
“那本皇子帮你杀了你的牵绊,以后你就可恣意江湖了。”他挑眉笑了笑,并不在意万俟渊脸上的失望。
“呵!我知道你不信,但这个皇位,我从来没觊觎过。我只问你一事,父皇真的将遗诏交付给你?”他难得认真的说着,却换回来万俟溪一个不屑的笑容。
“这个时候遗诏已经不重要,我要的东西,即使名不正言不顺也一定要得到!”他铿锵有力的话语刚刚落下尾音,就听到外面的侍卫一阵骚动。
“圣旨到!”清脆干净的一声大喝震耳欲聋,身在礼堂的所有人都疑惑地循声望去,只见莫闻一手托着金黄色的圣旨举过头顶,一手握剑,迈着坚定的步伐朝礼堂走了进来。
周围静得可怕,除了低浅的呼吸声,几乎没有其他杂音。
莫闻一脸肃然地走到万俟溪身旁,没来得及为他解释这一切,兀自将圣旨教给候在一旁的公公,恭敬地跪在万俟溪面前,朗声说道:“属下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闻言,纷纷诧异地将探究的目光投向打开圣旨的公公,只见他哆嗦着朝众人点点头,发着抖跪了下去,喃喃说道:“先皇圣意如此,请新皇昭告天下,主持国葬!”
万俟溪负手而立,看着应声而跪的众人,眼里的水波深不见底。
“公公,登基大典交给你了,越快越好,父皇须得尽快入土为安。”他颇有疑虑的目光盯着楠木棺材,心里的不安如同浪花,此起彼伏。他为何会把地位交给我,是愧疚么?
说话间,蓝书杭已带着人马将灵堂围得水泄不通,他来到万俟溪的面前,淡然说道:“杨将军已将边界的所有军马收服,正在赶回来的途中。”
他若有所思地颔首,说道:“来人,将妖后慕容莲打入天牢,大皇子及其皇妃遣送回府,不得命令,不可私自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