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域老道手执桃木剑,挺直腰杆站在路中央,直勾勾地盯着马背上的蓝轻儿,略显沧桑的脸上挂着阴郁的笑容。
“二皇妃,你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呢?”他苍老的声音中带着不屑的嘲讽,眼睛依旧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她也回以嘲讽一笑,但拉着缰绳的手已经紧紧攥在一起,生怕圣旨真的落入他的手中。
“只怪老朽道行太浅,当日算得出你是来自异世,算不出你带来的变数。”天域老道抚摸着银须,眼神黯淡几分,“今日老朽将你收了,不让你再捣乱这个世界的秩序。”
“用不着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蓝轻儿鄙夷的看着他,字字珠玑,“身为道人,你非但未有斩妖除魔,替天行道,反而助纣为虐,害尽无辜之人,你这妖道,自有天收。”
“哈哈……”他听着蓝轻儿的指控,放肆的大笑出声,目露凶光,恶狠狠地说,“在天收之前,老朽先收了你!”
说罢,天域老道执剑而起,一道橙红色的光迅速环绕在剑身,肃杀的气息逐渐弥漫在周身,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令人十分压抑。
护送她的两名侍卫立马挡在她的身前,带着视死如归的口气说道:“还请二皇妃速速离开。”
蓝轻儿知道自己怀里东西的重要性,但如此让两个人白白送上性命她于心难安。见她还再犹豫,侍卫拨弄一下手中的剑,就听到马儿嘶吼一声,扬蹄奔跑。
她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嘶嘶”的风声灌入耳际,一股浓厚的血腥味追了上来。她心有余悸地回头,想要看清身后的情况,没想到迎接她的,竟是带着仙气的桃木剑。
“啊——”她大喊一声,眼看着桃木剑朝她背后袭来,眼疾手快地侧过身子,锋利的剑身“唰”地划过,在她手臂上留下一道鲜红的口子。
“驾!”她没空理会伤口,大喝一声,双腿夹紧马儿两侧,手紧握缰绳,闷着一口气往前跑去。但是那把桃木剑好似有了生命一般,一直对她穷追不舍。
突然,桃木剑改变进攻的方向,往她身下的马狠狠刺去,只听得一声长嘶,马儿便前腿跪地,“刺啦”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她的内力虽然被封住了,但长年练武的招式还是记得清楚,何况手中还有如风,在看到桃木剑刺中马儿的心脏时,她早已一跃而起,稳稳当当的跳到地上,拔出如风,准备殊死一拼。
天域老道飞身而来,一把将桃木剑从马身上拔出,嗜血的目光转移到蓝轻儿的身上,笑着说:“你以为你逃得了么?”
她绝望地咬咬牙,死死盯着朝她飞速而来的剑,拼尽全力挥动如风,岂料如风没有内力驾驭,也是受不住从桃木剑上袭来的仙气,“咣当”一声,连带着蓝轻儿一起,摔向冰冷的地面。
“哇呜……”一口鲜血如泉水一般从口中喷出来,她无力的撑着身子,手捂住胸前的圣旨,睁大眼睛瞪着他,心里的不安慌乱一阵一阵的搅动。
她若是死在这儿万俟溪怎么办?先皇遗诏落在慕容莲手上,那万俟溪不就只有死路一条?
愈是这样想着,她心里积攒的怒气和担忧就愈是浓郁,挂在脖子上的螭吻玉也像是受到召唤一般,渐渐浮现一层暗红色的微光。
蓝轻儿似乎想到什么,嘴角流露出一丝与此时氛围十分不符的释然笑意,见天域老道的桃木剑又一次逼近,她怒吼一声,螭吻果然再次破玉而出,载着蓝轻儿扶摇而上,刹那间隐入云层,没了踪影。
天域老道看着消失在空中的身影,冷哼一声,随即追了上去。
蓝轻儿趴在螭吻的背上,手紧紧的抓住它的鳞片,耳旁呼啸的风如刀子一般,“呼呼”地刺痛她的脸颊,洁白的云朵轻飘飘地环绕在身侧,像极了软绵绵的棉花,看得她呆了眼。
她发现螭吻每次破玉而出都是在她极度担心万俟溪的时候,并且都知道她想去何方,径直带着她飞到京郊,才无精打采的降下身子,化为一道暗红色的光,回到她胸前的玉佩之中,难道它已经与她心灵相通了么?
望着帝都的城门,她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希望,强撑着不让筋疲力尽的身子倒下去,抬起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缓慢的移动。
这时,紧追其后的天域老道已然追了上来,见她艰难的迈动步伐,嘲讽的笑了笑,眨眨眼,身体在瞬间转移到她的面前,得意地打量着狼狈不堪的人。
“你……”她惊讶地瞪着眼睛,刚刚升起来的希望又在眨眼间烟消云散。
“很好奇老朽的速度是么?”他兀自大笑,挑眉说道,“螭吻栖身玉佩之中,长年不得主人血液滋养,速度能快到哪去?”
“这儿是京郊,你堂堂国师大人,在此犯下杀孽,恐难以灭悠悠之口吧!”她抬起头,强压住心头的恐惧,假装镇定的说。
“若是草菅人命,当然会留有口舌,而老朽是斩妖除魔,只会有称赞之声。”他自鸣得意的抚着胡须,说得不紧不慢。
“哦!若是本尊替天行道,收了你这妖道呢?”对峙的两人听到破空而来的话,双双循声望去,只见一道玄色身影从不远处飞速掠来,稳稳当当地立在蓝轻儿面前。
“尧漠。”她如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欣喜地喊了出来。
“你赶紧走,这儿交给我。”他稍稍侧身,回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又转回去,冷冷的说,“我与这妖道的帐还未清算!”
她咬咬唇,思虑一会儿,终是重重颔首,说了一句“小心”,便带着被她视如生命的圣旨,拼了命地往城门的方向跑去。
她相信尧漠的能力,更何况自己留下来也只能拖后腿,还不如早些进去,搬来救兵更好。
帝都的街道依旧是行人熙熙攘攘,一副热闹非凡的样子,想来这些老百姓丝毫也没有受到皇帝驾崩的影响,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她灰头土脸地行走在人群中,不在意身旁议论纷纷的围观群众,朝着荣宇钱庄走去。她浑身戒备,一看到巡逻的士兵,就稍稍低首,往角落里躲过去。她知道,只有到了荣宇钱庄将圣旨交付给值得信任之人,才是真正的安全。
终于,在耗尽最后一点体能之前,她如愿来到荣宇钱庄的门口,却见往日门庭若市的钱庄大门紧闭,被官府的封条封住,早已是人去楼空。
她看着白色的封条,颓然地扶着墙,顺着墙角坐在人来人往街道,干裂泛白的嘴唇被咬出一道刺目的紫红,泪如泉涌。
“你是谁?”突然,不知从哪走出来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她看到蓝轻儿异常的举动,戒备中带着好奇地靠近她,疑惑地问。
蓝轻儿抬起头,见到陌生男子的装束,瞬间笑了出来,这不就是暗阁侍卫的衣裳麽?她挣扎着站起来,使尽全力大喊道:“你们都去哪了?万俟溪呢?”
“大胆,主上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你究竟是谁?”
“我……”蓝轻儿本想解释,可想起此时此刻任何语言都苍白无力,便从怀中掏出莲花簪子,艰难的说道,“你可认得这个?”
“你是……主母?”男子一见到簪子,立马神色紧张的跪了下去。
“我要见……”
“二皇妃?”这时,一声充满疑问的低唤从不远处传来,她惊讶的抬起头,正好看见莫闻与黎若雅并肩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见到她抬头,他们都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三步并作两步朝她走了过来。
她看到这两人,悬挂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强撑着的意识也在逐渐迷糊……
万俟溪走在一片寂静的皇宫内,心情如同周围的环境一般死寂,脚上好似绑了千斤巨物,一步一步,走得十分辛苦。
母后逝世之后,他就开始恨那个男人,这么多年来的爱恨交加,他已分不清此刻心中那股深沉的悲痛是怎么回事。他死了,自己不是应该开心么?为何未及见他最后一面,会有无比落寞的心情呢?
“皇弟。”万俟渊迎面走来,脸上少了以往的玩世不恭,低沉沙哑着声音,叫了一声。
万俟溪挑眉看了他片刻,终是什么也没说,沉默的与他擦肩而过,径直走向挂满白布的灵堂。
“我母后已布下天罗地网,你为何还要自投罗网。”万俟溪身子颤了颤,向前走的脚步亦是停了下来。
若是他没听错,方才万俟渊的话语里,竟然隐藏着难以察觉的担忧。他们不是向来不和么?他也从未给这个唯一的皇兄好脸色,今日这是怎么了?以为自己皇位落定,开始可怜他了?
思及此,他不觉嗤笑一声,依旧背对着他说:“你以为我还是任人宰割的小孩么?围困住了我又何妨?就算你拿着先皇遗诏,未登上皇位,一切就都是未知数。”
“你……”万俟渊听言,突然狂笑一声,一脸疲惫地摇摇头,“我累了,我不想再当一个傀儡。”
说罢,他自顾自地转身,走入不见尽头的长廊。
万俟溪不解的回头,看着以往神采奕奕的人垂拉着脑袋,心中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们兄弟两人从出生起就注定手足相残,从小万俟渊就在慕容莲的教唆下,刻意疏远他,小时候的他也曾屁颠屁颠的跟在哥哥的身后,却换来他鄙夷的神色和辱骂,渐渐的,他就不再与他亲近,两人的关系便从未缓和。
“呵。”他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坚定不移的走向灵堂。
皇家之中,哪有什么兄弟情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