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纷乱而真实的梦境。
她站在空旷的雪地里,远处白茫茫的一片,好似这个纯白的世界没有尽头一般。她小心翼翼的踏出一步,想要逃离这片令她窒息的空间,岂料脚下一片粘稠的液体,生生将她的脚步拉住。
她低首一看,脸色迅速变白,咬着干裂的唇瓣,不知所措地发抖。
血。猩红色的血如同一条蜿蜒的蛇,蛰伏在雪白色的地上,吐着信子朝她游了过来。
她慌乱的退后两步,在雪地里留下几个红色的脚印。
突然,她的脚后跟碰到柔软的东西,猛地回头一看,一个白衣男子浑身是血的趴在雪地上,脸色白得跟雪一样,倒显得他睁得大大的黑眼睛十分明亮。她惊恐的捂住嘴,看着地上人熟悉的脸庞,心惊胆战的跪了下去。
这时,后面又出现一个面目狰狞的中年妇女,她手持短匕,恶狠狠地盯着地上的男子,狂笑着挥动匕首,一把朝男子的后背刺去……
“不——”蓝轻儿惊恐的睁开眼睛,从床上弹坐起来,光洁的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她颤抖着唇,喃喃道:“万俟溪……”
“蓝姑娘,你醒了?”水月蓉一手端着粥,一手朝前摸索,迈着碎步走进屋里。
“万俟溪呢?他去哪了?”她急急下床,跑到水月蓉面前,握住她的手臂,焦急万分。
“他们走了。”水月蓉不动声色地挣脱她的钳制,把粥放在桌子上,笑着说道,“难道你不相信他的能力么?”
“难道你不担心蓝书杭?”她不答反问,感觉有千万的虫子在挠心一般,难受得紧。
“我信他。”她淡然一笑,眨眨没有焦距的眼睛,不慌不忙的说,“既然我已将心交给他,就不再疑神疑鬼。况且我这个样子出去,也只会徒添麻烦。”
“但我能帮他。”她笃定的说着,已然打定追随他而去的想法。
“见了你,为你担忧,蛊毒发作,如此也是帮他么?”水月蓉毫不留情的说出来,久久等不到蓝轻儿的回复,她才叹了口气,说道,“赶紧把粥喝了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我有一样东西,必须交到他的手上,若是慢了,后果不堪设想。”她一字一句说得十分用力,不留下任何商量的余地,“我可以悄悄回逐鹿城取出东西,再移交给暗阁,绝不让他发现我的行踪。”
“是什么东西?”水月蓉还是满脸的不放心。
“一封圣旨。”她挑起眉头,转而走向床边的架子上,取下被万俟溪留下的如风。“水姑娘,对不起了,我恐怕不能与你一起等他们回来。”
说罢,不等水月蓉反应,她就大步流星的走出去。
“蓝姑娘,没有我带路,你走得出去么?”她在她身后急急喊了一声。
“我知道出路,这个地方可是给了我十年噩梦啊。”她稍稍侧过脸,仿若自言自语,复又冷声说道,“水姑娘眼睛不便,还请留步。”
她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十年,几乎每一天都在想方设法离开,经历了种种磨练,她才自信地找到出路,怎会不知那条用血铺成的路在哪呢?
水月蓉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心里的担忧已让她没有精力去确认蓝轻儿认定的“十年”究竟是怎么回事,只盼着他们都能平安归来。也许书杭说得对,放下仇恨,她说不定能够活得更舒服呢。
她叹了一口气,摸索着坐在椅子上,愣愣的出神……
万俟溪站在紧闭的皇宫大门前,目光停驻在雕刻着张牙舞爪的金龙的大门环上,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他的身后,一排穿着黑色衣裳的人手执长剑,纹丝不动地立在毒辣的阳光下,一个个都汗流浃背,脸上的神情却隐隐带着兴奋与坚定,仿佛他们将要赶赴的是一场庄严而肃穆的洗礼。
这时,朱漆鲜艳的大门缓缓而开,夏鸿云带着一队骑兵,井然有序的走了出来。
“带着这些江湖剑士,二皇子就想逼宫么?”夏鸿云低首看着冷傲的人,嗤笑一声。
“逼宫?”他凛然的气息从周身散开,愣是给火热的天气添加几许凉意,“父皇仙逝,本皇子难道不应该进宫尽孝?倒是你,夏将军,夏家自诩三代皆是忠君爱国的将士,本皇子可从未听过有哪个忠君爱国之人会阻止皇子披麻戴孝的!”
“你……”夏鸿云被他噎得变了变脸色,发怒的言语呼之欲出,又适时想起什么,反倒笑了出来,换上恭敬的语气,“二皇子想要为先皇披麻戴孝臣自无话可说,只是你带的这些人……恐不能进宫,臣受新皇之命,负责皇宫守卫,怎可让杂乱之人威胁皇宫大院的安全?”
“新皇……哈哈!”万俟溪一听,兀自大笑,笑够了,方才瞪着他,诡异地说,“夏将军,一切还没有定数哦!”
“二皇子说笑了,大皇子手握先皇遗诏,你觉得你还有机会么?”他阴狠地说着,毫不畏惧万俟溪冷厉的目光。
“要不试试?”他自信地回以一笑,见夏鸿云敛起剑眉,戏谑的说,“本皇子没那么丧心病狂,既然父皇已有决定,当然以遗诏为重。行,为了捧上本皇子的诚意,本皇子一人随你进宫。”
“主上……”身后一片担忧的叫唤声。
“尔等等候在此,听候蓝书杭调遣。”他转身自信地扫一眼誓死追随他的人,颔首说道,铿锵有力的声音让那些人都低首应是。
他复又转身,对着夏鸿云耸耸肩,笑道:“走吧,夏将军。”
话落,他步履沉稳的迈进那个他从小生长的地方。这一次进去,所有纠缠不清的恩恩怨怨都能了结了吧……
蓝轻儿出了空吟谷,赶到集市买了一匹马,朝着逐鹿城一路狂奔。几日奔波,她几乎没有合眼,当来到溪柳宫的大门口时,一阵浓浓的倦意袭来,本以为会在下马的那一刻昏睡过去,却在见到守在大门口的人时,浑身戒备,倦意消匿得无影无踪。
“你果然没死!”柳芽见到她的时候,稍稍惊讶,但很快就恢复冷淡的神色,“溪消失这么久,都是与你在一起?”
“我现在没空与你算账,让开!”蓝轻儿带着恨意的目光盘绕在她的身上,虽恨不得此刻就上前一剑结果她的性命,但万俟溪身陷险境,再不拿到圣旨赶去帝都,恐怕就危险万分了。
“是啊,你有更好的报复我的方法吧?”她“嗤嗤”笑了出来,流光四射的眼眸里蒙上一层灰暗,说出的话语带着深深的绝望,“只要让他知道真相,他就……他就连正眼都不会看我了……他会恨我!哈哈,我宁愿他恨我……也不愿他那么冷漠的待我……”
蓝轻儿看着面前自怨自艾的人,心沉了沉,终究还是暂时压下满腔的恨,喃喃说了一句:“太不值了。”
说话间,一抹粉色的身影已经来到大门口,她见到蓝轻儿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旋即眼里的泪水“哗哗”的流了下来,小身子一蹦一蹦地朝蓝轻儿跑来,喜极而泣:“二皇妃,问月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二皇妃……呜呜……”
蓝轻儿伸出手拂去问月的眼泪,笑了笑说:“嗯,我回来了。”
“二皇妃你不会再离开了吧?二皇子为了找你,可是翻遍了整个……”
“我现在有急事,必须走。”她怕这丫头在喋喋不休下去太阳就要下山了,赶紧出声打断她,“我以前房屋的东西还在么?”
“在的,二皇子吩咐问月每天打扫,屋子里的东西动都没动过。”
“那就好,快带我进去。”她暗暗松了一口气,拉着问月越过柳芽,径直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摆设果然与她离开时一模一样,连桌子上也是纤尘不染,想必问月每日打扫得很用心吧!她没有过多的时间感慨,凭着记忆走到书架旁边,手放在一旁的兰花盆栽之上,轻轻的移动一下,书架上就凸出一个小暗格,里面放着明晃晃的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取出圣旨,朝问月晃了晃,说道:“我现在必须将这个送到万俟溪手上,你马上帮我准备一些盘缠和一匹好马,并想办法拖住柳芽,不让她坏事。”
问月见她能有用到自己的地方,开心的点点头,立马转身跑了出去。
她笑着摇摇头,看向温软的床铺,沉积多日的倦意终于蔓延而上。也罢,问月去准备东西也没有那么快,她要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不然这一去,恐怕又得几日几夜不得合眼。
问月虽然人不大,做事却也十分小心谨慎,她不但按蓝轻儿的要求办好了事,还尽己所能说服了两个守在溪柳宫的暗阁侍卫,千叮咛万嘱咐的要他们保护好蓝轻儿,自己才放心的悄悄跑去拦住柳芽。
蓝轻儿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弯了弯唇,二话不说地跃身上马,扬尘而去,身后是马蹄踏过卷起的滚滚黄沙……
从逐鹿城到帝都还有不短的路程,为了赶时间,她绕开大道,选择路程较近的偏僻小路,一路马不停蹄,就为了早点将先皇遗诏交到万俟溪的手中。
那些正在争权夺势的人,谁都不知道先皇早在册封她为二皇妃的前一晚上,就将遗诏交付到她的手中。万俟峰看似昏庸无能的表现之下,其实藏着深不见底的大智慧,他早已看透一切,不过碍于帝王的高位,一切都那么不由自主。他不是不爱段芸瑶,不是不疼万俟溪,而是把所有的疼与爱都埋在心底。
突然,一抹黑影悄无声息地挡在他们的前方。她下意识地低首看一眼护在胸口的圣旨,满脸凝重地与前面的人对视……